友聲計劃 | “自然之趣，簡單大美，情感誠摯”——評鐘代華的兒童詩集《飛著說話》

今年4月，鐘代華的第11部兒童詩集《飛著說話》由開明出版社出版。詩集與葉圣陶的《稻草人》、冰心的《小桔燈》、馮驥才的《泥人張：馮驥才作品精選》、鄭振鐸的《無貓國》等25位名家名作一并被列入“稻草人兒童文學叢書·第一輯”。叢書由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民進中央主席蔡達峰作序，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民進中央常務副主席朱永新提出創(chuàng)意并擔任主編。

《飛著說話》收錄詩人精選的66首兒童詩，編排為四大板塊：動物世界、植物天地、自然風光以及日常生活場景。詩集有三大特點：一是體現(xiàn)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美妙情愫，引領(lǐng)讀者感受純凈無瑕的“自然之趣”。二秉持“簡單大美”的創(chuàng)作哲學，詩行間流露出兒童視角下的純真與質(zhì)樸，展現(xiàn)了兒童詩的獨特魅力。三是構(gòu)建情感誠摯、蘊含哲理的詩意空間，激發(fā)深層思考，觸動心靈深處。更令人欣喜的是，書中穿插的插畫生動形象，洋溢著濃郁的童趣與想象，為文字賦予了色彩與生命，每翻一頁都仿佛踏入一場視覺盛宴，讓閱讀之旅成為一次心曠神怡的審美探險。

一、“自然之趣”

英國詩人華茲華斯曾說：“大自然本身就像一個孩童一樣，全新而歡欣�！� 孩童與大自然之間存在著一種本能且純潔的紐帶。在成長過程中，孩子們在與大自然的接觸和探索中，逐漸構(gòu)建起自己對這個多彩世界的初步理解。兒童詩中融入的自然意象，宛如一扇開啟奇幻與探索之門的鑰匙，不僅點燃了孩子們的好奇火花，還悄悄地滋養(yǎng)和擴展了他們的內(nèi)在宇宙。鐘代華以其獨特的文學敏感度，深刻地洞察到了自然與兒童之間的微妙聯(lián)結(jié)。在他的筆下，即便是最常見的花草樹木也被賦予了超乎尋常的生命活力，它們在詩的字里行間翩翩起舞，展現(xiàn)出別樣的生機與妙趣。每一行詩句，都是對大自然細微之處的一次深情凝視，激發(fā)起他們對大自然的探索。來看《白云的家》：

羊兒回家了/牛兒回家了/馬兒也回家了/風中的草花/扯著夕陽的尾巴/畫著黃昏中不想離去的/最后的那片霞/藍天/是不是天上的家/草原/是不是地上的家/湖水不說話/把天的高　地的遠/全都藏在水底下/白云/你想回哪個家

鐘代華用簡潔的語言和生動的意象，描繪了一幅寧靜而又略帶憂傷的鄉(xiāng)村暮歸圖景。首先，詩人用日常生活中常見的動物歸巢場景，營造出一種寧靜和諧的氛圍。這是對家的最直接、最質(zhì)樸的描繪，暗示了一種歸屬感和安全感。詩人通過擬人手法，賦予草花孩童般的頑皮，它們似乎不甘夜晚的到來，抓緊享受最后的陽光，表現(xiàn)了對白日時光的留戀和不舍，同時也隱含了對時間流逝的微妙感知。“不想離去”象征著對美好事物的執(zhí)著追求，即使是在結(jié)束的邊緣也不放棄展現(xiàn)自己的光彩。緊接著，詩人提出疑問，“藍天/是不是天上的家/草原/是不是地上的家”句將廣闊的藍天和無垠的草原比喻為天上和地上的家，引發(fā)讀者對于“家”的更深層次思考。家不僅僅是一個物理空間，也是對心靈的慰藉和自由的向往，天空和草原代表了無限的寬廣和自由，更是對精神家園的渴望�！昂�水不說話/把天的高/地的遠/全都藏在水底下”中，湖水平靜無聲，卻包容了天空的高遠和大地的遼闊，寓意深度和內(nèi)斂的力量，象征著家作為避風港，能夠容納所有的夢想與遠方。最后，詩人以問句“白云/你想回那個家”結(jié)束，指向白云，既是對自然界的提問，也似乎是對每一個漂泊者靈魂的詢問，表達了對歸宿的探尋和對家的深深思念。通過對自然景象的描繪，詩人透過孩子們清澈的眼眸，看到一個更加絢爛多彩、充滿“自然之趣”的世界。

在鐘代華的兒童詩中，大自然不僅是背景，而是成為躍動的靈魂，一個鮮活而迷人的主題。兒童眼中的大自然，不再是客觀景致的堆砌，而是充滿故事、情感與奇跡的秘境。在詩中，流淌的是兒童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以及在自然懷抱中所感受到的溫馨與喜悅�！傍B兒唱/花兒開/鳥聲和花色/都在陽光下/鳥兒跟花兒/在比誰更美/誰的魅力大/在高枝上唱高調(diào)/鳥聲是一幅/飄在空中的畫/風吹了/雨打了/鳥兒說受不了/花兒只是笑/笑成雨后的彩霞”（《鳥兒與花兒》）通過鳥兒與花兒的“比美”設定，詩人描繪了大自然的美好景象，還構(gòu)建了一幅大自然中鳥兒與花兒和諧相處的場景�！傍B兒唱/花兒開”展示了自然界的雙重奏，鳥語花香共同構(gòu)成了春天“自然之趣”的樂章。童詩傳遞了一種自由、和諧的情感氛圍。其中，鳥兒與花兒之間的交流象征著純真友誼和自由表達的重要性，同時也暗示了自然界的每個生命體都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參與這個自然世界的美好創(chuàng)造。正如李利芳教授評價鐘代華的兒童詩：“凝聚于自然與童年間深層的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詩人創(chuàng)造出了一些非常富有表現(xiàn)力內(nèi)核的審美意象�！� 

“烏云鉆出來/不知在哪里/滾得一身烏黑/黑頭黑手黑臉皮/還不知羞恥/辯來辯去/尖叫/怒吼/咆哮/烏云開始撒野/揮閃魔鞭/蠻橫無理/看誰還敢瞧不起”（《烏云撒野》）詩人巧妙地運用了比喻與擬人的藝術(shù)手法，將那些乍看之下令孩童感到驚懼的自然景象，轉(zhuǎn)變成一個個活潑靈動、妙趣橫生的角色，讓大自然的每一面都躍然紙上，充滿“自然之趣”�！坝袝r不聲不響/這里晃一晃/那兒閃一閃/想跟云朵握握手/擁抱彩霞的斑斕/其實雷電很著急/想幫天下/化解干裂”“沒有雷鳴電閃/地是怎樣的地/天是怎樣的天”（《雷電閃閃》）在鐘代華的筆下，風雨雷電不再是冷冰冰的力量展示，而是變成了富有情感的故事講述者，引領(lǐng)小讀者以一顆好奇而理智的心，去探索這個奇妙的世界。

在詩集《飛著說話》中，不少詩作是對“云朵、春風、春雨、落葉、小花、森林”等純粹自然景色的童真筆繪，詩人將自然界錯綜復雜的規(guī)律巧妙融入孩子們純真夢幻之中。這些詩不僅是視覺上的盛宴，更是心靈的啟蒙，它們在激發(fā)孩童探求自然奧秘的好奇心之時，也悄悄播下了尊重自然、敬畏生命的種子。在這片由詩意搭建的奇幻王國里，鐘代華捕捉并呈現(xiàn)了孩童特有的視角——那種未被世俗沾染的純凈好奇，以及對周遭世界細膩入微的感受力。這種獨特的感知方式，像一座無形的橋，緊密聯(lián)結(jié)了天真爛漫的心靈與廣闊無垠的自然界，使得每次翻閱書頁，都仿佛踏上了一場穿梭于“自然之趣”與“童心之美”間的夢幻旅行，讓心靈得以在每一次閱讀中飛翔，感受大自然賦予的無限詩意與美好。

二、“簡單大美”

兒童文學評論家高洪波說：“每一個孩子都擁有一個詩的靈魂，兒童詩滋養(yǎng)了一代又一代少年兒童的美好心靈�！眱和�是一個善于發(fā)現(xiàn)美、享受美，追求美的群體。一直以來，鐘代華用行動踐行“簡單大美”的童詩創(chuàng)作哲學，即語言美、情感美、畫面美、音樂美、意境美、想象美和哲思美。對此，鐘代華自己也說：“最美童詩，當在美語中生長童真的原色、本色、底色，美美交融，其美無窮。”

“羊兒回家了/牛兒回家了/馬兒也回家了/風中的草花/扯著夕陽的尾巴/畫黃昏中不想離去的/最后的那片晚霞”（《白云的家》）簡練、純粹、潔凈，體現(xiàn)了兒童詩的語言美。

“別叫/別喊/別逗我/我在干活/不要打擾我”（《不要打擾我》）親切、熱烈，大愛大善，表現(xiàn)了兒童詩的情感美。

“風兒也來熱鬧/怎么找/也找不到自己的影子/卻碰著了/那棵樹/那朵花/那只鳥/那片云/惹得它們的影子/跟著水波/搖來搖去”（《風的影子在哪里》）風的形象鮮活、生動，表達了兒童詩的畫面美。

“能起舞/能奔跑/能閃耀/能開花/一方玻璃/是不是雨的樂園/是不是奇險明亮的家/雖不能到達/山那邊的天涯/卻當了一次/玻璃上的/空中小飛俠”（《玻璃上的小飛俠》），抑揚頓挫，節(jié)奏明朗，韻律感強，易誦易記，表現(xiàn)了兒童詩的音樂美。

“抖掉身上的影子/學會藏住自己/真的很不簡單/能藏身的地方/來一次躲閃/不只是被討厭/還是被另眼相看/趁機躲一會兒/說不定會發(fā)現(xiàn)/另一個洞/另一座山/另一棵樹/另一朵花/另一片地和天”（《躲一會兒》）在詩中，鐘代華以孩子們常玩的游戲入手，隱含要保持獨立思考，不要人云亦云，尋找屬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才能遇見不一樣的自己的道理，表達出兒童詩的哲思美。

此外，鐘代華的兒童詩還有種“反思之美”。反思“現(xiàn)代化”是其兒童詩的主題之一�！叭绻�再搭一次積木/把城市重新建造/拆掉丑陋的/保留絕妙的古老/讓所有的窗戶/都能藍天白云/都能雨順風調(diào)”（《積木城堡》）詩人借兒童熟悉且喜愛的積木搭建場景，深層次地反思了城市“現(xiàn)代化”進程中的價值觀選擇與環(huán)境倫理問題，鼓勵讀者特別是兒童，以更加批判性和前瞻性的視角去審視和構(gòu)想未來的世界。在詩中，鐘代華直截了當?shù)刂赋鰬�去除城市化進程中的不良產(chǎn)物，比如缺乏美感的建筑設計和對環(huán)境的破壞，轉(zhuǎn)而珍惜并維護那些承載歷史記憶與文化價值的古跡，強調(diào)了文化遺產(chǎn)保護的緊迫性�！白屗�有的窗戶/都能藍天白云/都能雨順風調(diào)”傳遞了一個強烈的信息——真正的“現(xiàn)代化”不應以犧牲自然環(huán)境為代價，而應尋求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確保未來的居民能生活在既現(xiàn)代又綠色健康的環(huán)境中。這樣的表達富有創(chuàng)意地觸及了環(huán)保與可持續(xù)發(fā)展的主題，也引導年輕一代學會在發(fā)展與保護之間尋找平衡。

在《城市生病了》中，詩人用兒童未被世俗沾染的視角作為鏡子，映照出城市“現(xiàn)代化”進程中的多維度與復雜性，指出現(xiàn)代社會繁華背后的隱憂，呼喚為孩子們重建一個美麗無瑕世界的重要性。

三、“情感誠摯”

兒童文學評論家束沛德說：“童詩是美麗的花園，是滋養(yǎng)孩子心靈成長不可或缺的維生素�！睂Υ耍�魯迅亦有洞察，他曾言：“孩子是可以敬服的，他常常想到星月以上的境界，想到地面以下的情形，想到花卉的用處，想到昆蟲的語言，他想飛上天空，他想潛入蟻穴……”與成人相比，孩子的世界獨特而純真，他們能從細微之處感知情感的誠摯，直接觸及世界的本真。正是秉承這份深刻的體悟，鐘代華用貼近兒童的視角與質(zhì)樸純真的語言，滿腔深情去勾勒孩童眼中的自然、動植物以及日常生活，傳達對兒童深沉的愛護。

“星星與星星/都在各自閃亮/卻只能隔岸相望/是不是有難言的孤獨/甚至冰涼得有點憂傷”（《光芒的憂傷》）詩人通過星星的意象，傳達了一種細膩而微妙的真實情感體驗。星星是孤獨個體的象征，雖然各自散發(fā)著光芒，卻因為空間上的遙遠而無法靠近彼此�！笆遣皇怯须y言的孤獨/甚至冰涼得有點憂傷”句直接表達了孤獨感的深度與復雜性。在現(xiàn)實中，孩子內(nèi)心的孤獨并不容易用言語表達，它像夜空中的星光一樣冷冽而遙遠，帶著一種淡淡的哀愁。這種憂傷不一定是明顯的痛苦，而是更加細膩、難以名狀的情緒，如同星光，雖美，但背后卻藏著不易察覺的涼意。詩題“光芒的憂傷”本身即是一種鮮明的對比，光芒通常象征希望、活力與美好，而憂傷則是負面情緒的體現(xiàn)。這種對比強調(diào)了即使是在看似耀眼的生命中，也可能伴隨著不可忽視的孤獨與憂郁。它提醒我們，每個孩子的生活都有其光彩的一面，同時也可能隱藏著不易察覺的悲傷和孤獨�！豆饷⒌膽n傷》富有哲理與情感深度，詩人通過星星的比喻，細膩描繪了兒童內(nèi)心世界的復雜情感，特別是那些難以言喻的孤獨與憂傷，以及在光芒四射的外表下，可能隱藏的脆弱與渴望。

“風來了/鳥兒的家/會不會倒塌/鳥兒們怕不怕/怎么辦呀/怎么辦呀/如果把窩筑在云朵上/睡覺時/蓋的全是月光被/叫醒的/是太陽和彩霞”（《鳥窩》）�！而B窩》情真意切，詩人融合了對自然的觀察、對安全的憂慮、孩童的幻想以及對理想生活的追求，展示了人與自然關(guān)系中既脆弱又充滿希望的一面，鼓勵讀者以積極樂觀的態(tài)度去面對生活中的不確定性，保持對美好事物的想象與追求。在兒童詩的世界里，“情”不僅是其溫馨脈脈的內(nèi)核，更是靈魂深處閃爍的不滅燈火。它超越了簡單的文字堆砌，成為溝通童心與世界的情感紐帶。

詩人鐘代華用深情之筆，觸蘸上想象的墨水，為讀者展示了一個全新的兒童內(nèi)心情感世界。北京師范大學王泉根教授評價：“站在兒童本位的立場，以兒童敘事視角，觀察兒童生活，展現(xiàn)兒童心靈世界，寫出了他們的靈與肉、歌與笑、情與淚，寫出了他們對自我對同伴對學校對人生對大千世界的思考、渴望與探求�！碑斎�，這樣的兒童視角既尊重了兒童的主體地位，又能夠讓孩子們在閱讀中發(fā)現(xiàn)自我。

作者簡介：

付冬生，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教師，重慶市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