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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睿智:把靈魂從混沌中獨立出來

來  源:重慶作家網(wǎng)      作  者:上游新聞    日  期:2024年3月21日      


周睿智,生于1992年,中國電力作家協(xié)會會員、重慶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上海戲劇學院高級編劇班成員,魯迅文學院第四十二屆高研班學員及首屆青年作家班學員,重慶市文旅委藝術創(chuàng)作特聘人才。出版有長篇小說《耳際的沙丘》、戲劇《帕特農神廟的黃昏》《高塔之下》等。另有作品發(fā)表于《人民文學》《山花》《紅巖》《星星》《鴨綠江》等。曾獲第七屆紅巖文學獎。

(本期訪談主持人:陳泰湧)


主持人:作為一個90后的純文學作者,你是如何開始寫作的呢?


周睿智:最開始我摸索著寫一些詩和短小說,但基本都是不成篇的作品,因為那個時候缺乏真正的生命體驗。


我的寫作真正起步實際上是上了大學以后,慶幸有父母的支持,幾年間幾乎游歷了中國的大多數(shù)省份。這期間,我通過更多的個人觀察,以及在這個過程中的情感變遷、思想磨礪、切膚之痛,逐漸開始理解前人寫作中的殘酷和悲憫。這些體驗和碎片逐漸凝聚成一個核,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開始把它包裹起來,做成一個人工的漂亮果子賣給別人吃,于是就有了我第一本長篇小說《耳際的沙丘》。那時我住在北方濱海小城的一間出租屋內,一到冬天,海風就把漫天的雪糊在玻璃窗上,一層又一層,直到它們掛不住本身的重量。最讓人頭疼的是,一到晚上,狂風就會從窗縫中擠進來,形成鳴哨般的刺耳聲音,我只得爬起來,用紙板、報紙、透明膠帶這些東西盡可能把縫塞滿,第二天早上起來,又把它們拆開,以便開窗透氣。就這樣過了一個冬天。這些事情在我后來的《秋末澡屋》等小說中可以看到一些影子。


每當我向周邊人提起這些經歷,有些人半信半疑,覺得一個90后的年輕人很難有那么多的寫作素材,實際上,我從小就是一個很“善于”給自己找麻煩的人,磕磕碰碰的成長經歷給了我很多的思考,也在極窘迫、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里掙扎過。


寫作最開始是一場嚴重的自我淪陷,然后從中慢慢蘇醒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開始意識到,文字有著無限的可能性,它們可以是一扇窗,也是與世界對話的方式;于是我的寫作就從自發(fā)走向自覺。當我走過這一步,才終于發(fā)現(xiàn),文學的大門向我開啟了。


主持人:有一種說法,在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中現(xiàn)在愿意讀書的人比之前少了很多,你最早接觸文學的時候,是自愿的還是被逼迫的?這些對你的寫作有沒有幫助?


周睿智:我的文學初體驗,最早開始于學生時代對歐美名著的“掃蕩式”閱讀,也會在初中語文課上心無旁騖地讀文言文無注解版的《史記》,語文老師多次向我的家長“投訴”,結果“抗議無效”,后來也只能隨我去了。當然,這也帶來了“嚴重后果”——當別人的生日禮物是一個玩具或者一頓大餐的時候,我的生日禮物則是一本《三個火槍手》,父母一定是誤會我了,認為我只會看書,不會玩,可我其實是一個特別貪玩又貪吃的人,怎么辦,我也不想啊。


海明威說他的創(chuàng)作能力來自他極大量的閱讀,與前人相比,我的閱讀量絕對算不上“極大量”,但是閱讀的習慣一直都保持著,而且我小人書也讀,漫畫書也讀,天文地理啥都感興趣,我認為讀書不必分有用沒用,哪怕是一些爛書,只要是自己興趣閾值內的,早晚都能作出一些貢獻,做好知識篩選就行。有一些知名的作家說,寫作實際上也是一門手藝,我是贊同的。比如魔術師就要盡可能讓自己的手快,快到已經超過人眼的暫留極限,那就沒人能夠看透他的技法。寫作實際上也是一場修煉,好的創(chuàng)作者一定是在不停地修煉他的大腦,使它強大到可以讓那些語言可以像變魔術一樣,用奇怪但又流暢的排列方式從腦中蹦到紙上,和讀者們握手,那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周睿智作品《耳際的沙丘


主持人:你的創(chuàng)作主力方向是戲劇創(chuàng)作,這似乎顯得比較小眾,可以談談你在這方面的想法嗎?


周睿智:一部好的戲劇,它的臺詞往往具有很強的詩性和意象性,可能很多人不知道,戲劇文學本身也是文學界得到廣泛認可的一種形式,其中得到諾貝爾文學獎的大有人在,比如《青鳥》的作者比利時劇作家梅特林克、美國的尤金·奧尼爾、哈羅德·品特,以及2023年諾獎得主挪威劇作家約恩·福瑟等等。戲劇創(chuàng)作對我來說是一個充滿活力和創(chuàng)造力的領域,盡管在中國可能相對小眾,但我認為戲劇有著獨特的魅力和表現(xiàn)力。通過舞臺上的演員、布景、音樂等元素,戲劇能夠以獨特的方式呈現(xiàn)人類生活的各種層面,深刻地反映社會、情感和思想。我接觸戲劇其實是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后來也沒想到,在戲劇創(chuàng)作中,我能夠挑戰(zhàn)自己的創(chuàng)作邊界,探索不同的敘事形式、情感表達方式以及舞臺語言。戲劇作品有時可以通過夸張、象征或戲謔的手法,更加直觀而深刻地觸及觀眾的內心。這種親密的互動與觀眾的共鳴是戲劇創(chuàng)作中非常獨特的體驗。


當然,戲劇創(chuàng)作在中國相對小眾的原因,可能是由于觀眾對于文學、電影等其他媒介的普遍喜好,因為對比,所以才造成了這種小眾的誤解。


主持人:在你的創(chuàng)作領域里,是不是把戲劇放在第一位的?為什么?


周睿智:我認為,因為戲劇的獨特性和生命力,它有著無限的潛力,可以成為一個文化推動力量。在未來,我希望通過戲劇創(chuàng)作,能夠為觀眾呈現(xiàn)更加多元、深刻的人生故事,引發(fā)更多對于生活和社會的思考。戲劇不僅僅是一種表演藝術,更是一種對于人性、社會、歷史等多方面的深刻反思和表達的藝術,它有其自己的藝術規(guī)律,比如老舍的《茶館》,如果寫成一個中篇小說,它的生命力肯定是沒有作為一個話劇劇本那樣強的。


主持人:關于創(chuàng)作,當下對你最大的挑戰(zhàn)是什么?


周睿智:當前最大的挑戰(zhàn)可能是在進行作品創(chuàng)新和敘述深度挖掘的同時,保持對讀者的吸引力。


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始終保持新鮮感和獨特性是一項挑戰(zhàn)。寫作的過程中,我時常會面臨如何避免陷入俗套、避免重復已有的表達方式的問題。同時,與讀者建立聯(lián)接也是一個挑戰(zhàn)。在追求深度和獨創(chuàng)性的同時,作者需要思考如何讓讀者產生共鳴,如何引導讀者進入自己創(chuàng)造的文學世界里。這需要巧妙的敘事技巧、情感表達和對讀者心理的敏感。


另外,時間管理也是一個主要的困擾。作為一個有工作在身的人,想要找到足夠的時間來專注于創(chuàng)作,深入挖掘思想,是一個很大的挑戰(zhàn)。創(chuàng)作需要沉思、需要安靜的環(huán)境,而這在喧囂和奔波的生活中并不是能輕易實現(xiàn)的。我目前還不能徹底與工作和生活進行切割,像我這樣懶的人,一旦不工作了,恐怕就會無止盡地呆在家中,或者到處吃喝玩樂,我擔心會失去生活素材的來源,以及對煙火氣息的感知,所以這是一個很難兩全的問題。

主持人:你曾經談到人性獨立與藝術創(chuàng)作之間的關系,可以詳細說一下嗎?


周睿智:與很多自由寫作者不同,我身在一個混沌且有序的、具有很高自我能量的集體當中,我經常面臨著被裹挾和被要求的困境,但是也提升了自我消解的能力。我尋找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師長,建立一個小型的支持網(wǎng)絡,相互鼓勵和交流,這的確幫助我更好地應對了外界的壓力。我認為關鍵在于在集體主義社會中找到平衡,保持獨立思考的態(tài)度,將個體獨立融入創(chuàng)作中,并與社會進行積極而建設性的對話。


把這個問題展開一些來說,我們都生活在一個集體主義社會,每個個體被賦予的功能性和服從性相對來說要強一些,但是追求靈魂獨立還是可以做到的,因為這是我創(chuàng)作的內在動力來源。通過明確自己對生活、社會和人性的獨立看法,我才能夠在創(chuàng)作中保持個性化的聲音,在這個環(huán)境中,我認為建立獨特的寫作風格至關重要,在這方面,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主持人:你現(xiàn)在最喜歡什么題材的作品?


周睿智:我喜歡的題材還挺多的,要說一個“最”的話,那應該是科幻小說,我覺得科學幻想類的東西總是給我一種遼闊感。


對一部好的科幻小說而言,它通過探討未來科技、社會、宇宙等方面的可能性,為讀者呈現(xiàn)了各種奇妙的世界,從而激發(fā)深刻的思考。


我記得小時候看儒勒·凡爾納全集和后來看劉慈欣的《三體》系列,給我的震撼都是相當大的。尤其是《三體》的前兩部,可以說讓我的科學觀、宇宙觀進行了一次重建,第一次開始思考關于微觀世界和多維世界的問題,這個看起來虛無縹緲,實際上是給人類打開了一個極大的空間,讓生活中的平凡瑣事有了一個很極限的比照對象。


科幻小說常常反映了當代社會的關切和焦慮,通過構建虛構的世界,作者有機會以變異的方式揭示出社會、政治、環(huán)境等方面的問題。這樣的揭示不僅讓讀者更好地理解當下,還能夠拓展讀者的思維邊界,為未來提出警示和啟示,同時也引導人們思考可能的倫理和道德問題。


說了這么多,就是因為我也希望能通過嚴肅文學的方式寫一寫科幻小說。我想讓自己在現(xiàn)實與幻想當中,找到一個新的世界。至于能不能寫成功那我還不能確定,假如不能寫成,那我就還是繼續(xù)寫以前擅長的東西,不過,我還很年輕,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去試一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