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已至。不知道昆明湖上是不是又結(jié)了冰？
訂婚那一年冬天，我們?nèi)チ吮本╊U和園。那天陽光燦爛，但是寒氣凜冽。你牽著我的手，我們走在結(jié)了冰的昆明湖上，湖邊的垂柳、樹木，碧瓦朱檐的亭臺樓閣，古樸的十七孔橋，還有對岸的萬壽山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別樣的美麗。慢慢地我開始膽怯起來，每走一步，似乎聽到腳下的冰層在喀喀作響。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到湖中央，突然想起小學(xué)課本里羅盛教跳進冰窟窿救朝鮮女孩兒的故事，心驚膽顫地再不敢挪動步子。你笑著說：“不要怕，你要是掉下去了，我就是第二個羅盛教。”你脫下黑色大衣披在我肩上，然后蹲了下來，“我背你。”看著遠處寥寥的游人，我猶豫著，你笑起來：“誰不知道豬八戒背媳婦啊，誰要笑誰笑�！眱蓚�人的重量是不是更危險？心里發(fā)怵，你輕擁著我，伏在我耳邊，你說：“今天是你的生日，要勇敢哦！”正是夕陽西下之時，湖面勾勒出的一條條雪線和晶瑩剔透的冰棱，與遠處暖暖的夕陽交織在一起，如夢如幻。
那天冬至，正是我的生日。
記得小時候過生日，最盼望的就是老爸煮的白煮蛋，和老爸那句說了千萬遍的話：“娃兒，生日吃了白煮蛋，一年一滾就沒病沒災(zāi)順順當當?shù)剡^了哦！”再長大一些，就盼著生日可以穿綴有花邊的新衣服，發(fā)梢能結(jié)上漂亮的蝴蝶結(jié)了。再然后就期待有生日蛋糕有蠟燭有鮮花有祝福，有心儀的人送一件蕾絲花邊睡衣，一掛粉色風(fēng)鈴或者可愛的洋娃娃甚至只是一枚發(fā)夾一枚別致的胸針。其實記憶中最深刻的就是你那一大捧臘梅和一束束紅玫瑰黃玫瑰粉色玫瑰和白玫瑰，那是愛情的香氣，旖旎醉人……
那一年冬天，我們?nèi)タ础耙獯罄乃噺?fù)興繪畫巨匠畫展”。你指著墻上的畫問我：“你能看出來達芬奇《蒙娜麗莎》的玄妙嗎？”我搖搖頭。你說：“世人都說達芬奇創(chuàng)造了蒙娜麗莎的微笑，但事實上不是，在這幅畫的背后還有兩個蒙娜麗莎，第三個‘隱藏的肖像’最令人驚訝，她們都隱藏在蒙娜麗莎的微笑背后�！蔽乙苫蟮囟⒅嬁戳擞挚�，佯裝生氣地說“好哇，你帶人家來看畫展，原來是來當先生考人家的�。俊蹦阈ζ饋�，說：“難道我不是你先生么？有人說達芬奇的蒙娜麗莎畫的是他母親，又有人說是他最心愛的女人，蒙娜麗莎是世界油畫界一個永遠的謎�！笨戳丝次�，你沉思著自言自語：“每次看到這幅畫，我都在想，我這一輩子一定要畫出我的‘蒙娜麗莎’！”那一年冬至，你為我畫了肖像素描，你說：“這是我的‘蒙娜麗莎’，生日快樂！冬至快樂！”從此，這幅肖像成為我一生中最珍貴的生日禮物。
每年立冬的時候，你就開始籌劃我的生日了，準備生日禮物，定制蛋糕，煮白煮蛋，祝酒，唱生日歌，陪我看電影看畫展聽音樂會，或者背上畫板找一個安靜的小山村去寫生。你說，按照中國古人對天文的認識，冬至是一年開始的第一天，你就隨著日歷一天比一天健康美麗。
是啊，冬至，我的生日，冥冥中這是不是上蒼的厚愛？
冬至，俗稱“冬節(jié)”或“亞歲”。《漢書》記載：“冬至陽氣起，君道長，故賀……”官府要舉行盛大的“賀冬”儀式，皇帝有隆重的“冬至郊天”祭天大典，民間有祭祖和向父母長輩拜節(jié)祈福，還有互贈美食的“拜冬”禮俗。記得小時候，天津支內(nèi)來重慶的鄰居任阿姨，冬至總會端來熱騰騰的北方水餃，而母親總會還禮自己親手推磨的甜糯糯的湯圓。每到冬至，人們或呼朋喚友酒至微酣，或在家為父母燙一壺綿香醇厚的老酒圍爐夜話，或相聚KTV唱歌跳舞舉杯同歡，千家萬戶闔家團聚，描繪著一幅幅動人的冬至“九九消寒圖”。
北方的水餃、老北京的餛飩、潮汕湯圓、東南麻糍、臺州擂圓、合肥南瓜餅、寧波番薯湯果、滕州羊肉湯、江南米飯、蘇州釀酒香飄冬至。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解放碑的順慶羊肉。每年冬至，你都會帶我去順慶羊肉館喝羊肉湯。那時候的順慶羊肉館不寬敞也不豪華，但是這個百年老字號底氣很厚。每次去都要排隊等候，看著廚師把羊骨頭扔進大鍋里熬湯，再將新鮮的羊肉和羊雜倒入熱騰騰的湯鍋中煮熟，然后撈起來瀝干，切成薄片放入滾水里氽一下，再倒入湯碗中，沖入滾燙乳白的羊湯，撒上碧綠的蔥花，一碗碗端上桌，還有一籠籠的紅燒羊肉、粉蒸羊肉，鮮美無比。滿滿一屋子的賓客，滿滿一屋子的香氣四溢。
元代馬臻的《至節(jié)即事》“天街曉色瑞煙濃，名紙相傳盡賀冬。繡幕家家渾不卷，呼盧笑語自從容�！闭鎸嵉孛枥L了人們歡度冬至節(jié)的喜慶。冬至，冬藏、修心養(yǎng)性、養(yǎng)生進補、闔家團圓、“數(shù)九”、一陽初動春之始也……不論是詩詞的文學(xué)描寫，還是人們的熱衷向往，自古以來都是人們對冬至節(jié)氣，以及天道人事的深刻認知。
冬至已至，北京已經(jīng)零下六度，昆明湖上是不是已經(jīng)冰封雪凍？眼眸深處，湖面上那對摯愛的情侶，那件紅色的絨衣，那件黑色的大衣，像冰雪中獵獵旗幟，迎風(fēng)飄揚。
冬至已至，然你仍然未至。其實，蒼茫歲月里，你又何曾離開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