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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濟納印象

來  源:重慶作家網(wǎng)    作  者:余璟    日  期:2019年10月29日     

(一)

“額濟納”一詞,蒙古語是“幽隱與沙漠”之意。額濟納是一部隱匿在大漠深處的人類文明的史詩。

十月下旬,帶著深秋的最后一個祈愿,大巴車沿著黃河故道,翻過雄偉的賀蘭山,把富庶的銀川平原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一頭扎進了廣袤的蒙古高原。

京新高速公路像一條美麗的玉帶,橫過內(nèi)蒙古大漠腹地,一頭連著首都北京,一頭串起新疆首府烏魯木齊。這是世界上最長最美的一條穿越沙漠的高速公路,也是夢圓百年前中國偉大的民主革命先行者孫中山先生宏大構(gòu)想的“通疆大道”,它聯(lián)系著歷史與未來、夢想與現(xiàn)實,是現(xiàn)代“陸上絲綢之路”鏈接亞歐大陸的重要環(huán)節(jié)。

我們沿著高速公路一路向西。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大漠沙如雪,萬般景象從眼前晃過,像是在翻閱一部氣勢恢宏的畫卷。置身茫茫戈壁、滾滾黃沙、漫漫荒漠、莽莽山原、冥冥蒼穹,在大自然面前,人就像是一粒沙子,顯得是多么渺小。還有那偶爾閃現(xiàn)的幾峰駱駝、幾爿圍欄、幾根電桿、幾片白云、幾只鴻雁,像一個個移動的象形文字,把整個畫面詮釋得那樣的細(xì)膩而生動。停下車,蹲下身來,還能看到長在沙地上的些許芨芨草、駱駝刺、鹽生草、沙棘、紅柳等植物,像畫家隨手潑染在地面上的一幅幅充滿生機的國畫,不禁讓人有些感動。

我們馳騁在廣闊的天地之間,仿佛行走在地老天荒的傳說里,掠過這亙古蠻荒的天驕?zhǔn)サ兀嚿戏庞车碾娨曔B續(xù)劇《成吉思汗》一路伴行,領(lǐng)著我們在浩瀚的原野上追尋叱咤風(fēng)云的蓋世大英雄成吉思汗的足跡,往事越千年,好像那“席卷歐亞無敵手”的狼煙戰(zhàn)火正在眼前盛情演繹。

經(jīng)過十多小時的穿越,我們終于抵達了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最西端的阿拉善盟的額濟納境內(nèi)。額濟納的地理坐標(biāo)為東經(jīng)97°10'~103°7',北緯39°52'~42°47',面積11.46萬平方公里。這兒分布著中國最為壯觀的胡楊林,集沙漠、戈壁、草原、湖泊、胡楊林于一體,擁有神奇的自然景觀和獨特的人文景觀,堪稱大漠中的一顆綠色明珠,著名的酒泉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的部分基地也落戶在這一區(qū)域。


(二)

我們抵達額濟納的黑水城時是下午4點鐘左右,紅彤彤的太陽已經(jīng)偏西。黑水城,蒙古語稱“哈拉浩特”城,這是一座廢棄的死城,位于額濟納旗境內(nèi)的鄂木訥河?xùn)|岸的茫茫戈壁上。

黑水城曾經(jīng)是西夏王朝重要的農(nóng)業(yè)基地和邊防要塞,也是元代河西走廊通往嶺北行省的驛站要道。黑水城呈長方形,全部用沙土夯筑而成,城門、城樓、甕城、內(nèi)城、城郭等均保存較好,舊城雖有明顯的翻修痕跡,但修舊如舊,輪廓清晰可辨。

城內(nèi)建有茶樓、酒肆、商鋪和各種攤點。街市兩邊擺滿了各式燒烤攤,到處洋溢著濃濃的烤肉香,攤販在扯起喉嚨大聲吆喝,看來生意還不錯。在街市的北邊,有一排排布陣嚴(yán)密的白色營賬,遠(yuǎn)看像一朵朵白色的蘑菇,又恰似諸葛亮擺下的八卦陣。營帳前是寬闊平坦的練兵場,仿佛能聽到那“沙場秋點兵”的喧囂,或能看見那金戈鐵馬、激蕩飛揚的塵煙。

登上高大雄偉的城墻,到處旌旗獵獵,游人如織。在城墻西南側(cè)的轉(zhuǎn)角處,一座亟待竣工的白塔巍峨高聳,在艷麗的陽光下炫彩迤邐,顯得尤其神秘而縹緲。

靠近城墻遠(yuǎn)眺,在鄂木訥河的西邊緊挨城墻的一段,夕陽如血,紅柳、沙棘、梭梭樹等密集叢生,幾株枯死的胡楊橫倒于地面,一端與頹廢的墻基一起被流沙掩埋,一端又似在痛苦的掙扎。

遠(yuǎn)處,連綿起伏的大小山丘像蘑菇一樣密布在城外的河灘上,風(fēng)像刀子一樣,在沙丘上劃下了一道道如長蛇般逶迤行進的沙紋。風(fēng)吹沙起發(fā)出刺耳的尖叫,打破了這荒城的寂寞,又恰似這黑水城長歌當(dāng)哭的哀嚎與悲鳴。這里曾長期是中原農(nóng)耕民族與西北游牧民族沖突的最前沿,也是中原文化與西域文化交流互動的窗口。古往今來,在這片廣博的地域上曾狼煙四起,戰(zhàn)事不斷,屢遭摧毀與破壞,黑水城這方蒼老、脆弱而又貧乏的土地承受了太多的負(fù)重與血腥。

據(jù)歷史記載:漢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年),驃騎將軍霍去病縱橫馳騁數(shù)千里,橫掃草原,生擒酋涂王,降伏匈奴數(shù)萬人;西漢天漢二年(99),李陵被匈奴單于三萬騎兵重圍,兵敗鞮汗山峽谷,伏尸遍野,血肉橫飛,李陵被迫投敵求生;應(yīng)天四年(1209),成吉思汗發(fā)動對西夏國的戰(zhàn)爭,鐵蹄踏平了黑水城,從此西夏王朝一蹶不振;明洪武五年,馮勝將軍率部面對元軍堅固的防御工事,久攻不下,不得不命部下在鄂木訥河(也稱黑河或弱水)上游構(gòu)筑了一條數(shù)百米長的攔水壩,斷絕黑水城的水源,守城官兵饑渴難耐,終棄城而逃,明軍取得了決定性勝利。這次戰(zhàn)爭讓河流被迫改道,失去水源的黑水城漸漸失去往日的繁華,終被流沙掩埋,在這里靜靜沉睡了近七百年。

 

(三)

站在黑水城東邊不遠(yuǎn)處那高高的金色沙崗上,頭頂是藍天白云,前面是靜靜流淌的鄂木訥河。鄂木訥河又叫黑水河,但黑水河并不黑,它湛藍剔透,如藍色的孔雀毛那樣滑膩柔順,寬闊的河面蕩漾著粼粼的秋波,像夢中飄過《藍色的多瑙河》那樣美妙悅耳動心。幾只白色的水鳥在河面上忽高忽低閃閃爍爍,像幾個靈動跳躍的音符在藍天下旋舞輕飏。

鄂木訥河的對面,是一抹抹炫麗的金黃,像一片片煥著金光的云霓,從河岸一直鋪向遙遠(yuǎn)的天邊,如巨幅油畫一般宏闊、富麗而透亮。

沙崗的后面是無垠的沙漠戈壁,金色的太陽掛在西邊的天幕上,露出酡紅如醉的笑顏。幾行依稀的駝隊拖著沉重的背影在沙灘上緩緩移動,偶爾一行大雁從天邊劃過,“嘎——嘎——”地留下一串串清晰的長音,把視線拉得好長好長,直至無影無蹤。

再遠(yuǎn)眺側(cè)面,順著鄂木訥河畔的沙丘逆流而上,一直延伸到遙遠(yuǎn)的天邊,全是火紅蒼茫的胡楊,在夕陽的映照下,那金黃、那殷紅,仿佛火山噴出的巖漿,接天連地,身臨其境不由得血脈膨脹、激情翻滾,多想敞開雙臂擁抱這片火一樣沸騰的海洋。

一片片金色散落在這白色的沙灘上,或一柱柱,或一叢叢,或一堆堆,如熊熊燃燒的地火,如太陽融化后滴落的金液,如煉鋼爐中剛剛傾倒出的鐵流,金輝煌煌,光彩熠熠,似乎整個世界都像浸在雞蛋清中的蛋黃一般剔透晶亮,仿佛自己身上的每一個細(xì)胞也被這純黃的色彩染了個透。林中,樹下,水邊,或扶著殘枝,或依著沙丘,或騎著駝背,到處是擺著各種姿態(tài)拍照的人們,大家穿紅著綠,嘻嘻哈哈,爭相留下這夕陽下最后的美景。

 

(四)

在天即將黑下來之時,我們走進了“怪樹林”。

這是一片以枯死的胡楊為主的原始森林,到處枯木殘枝,千奇百怪,或森然布列,或滿地狼藉。每一根枝干、每一個樹樁都形態(tài)各異,難以名狀,似乎包羅了大千世界、人間地獄中的萬象生靈。

這些枯死的“僵尸”,有的如遍體鱗傷的夫妻赤身裸體地趴伏在一隅,其慘狀目不忍睹;有的如一對絕望的戀人緊緊摟抱在一起,他們生死相依,不離不棄,直到海枯石爛;有的像憤怒的士兵死死纏斗在一起,直到與敵人同歸于盡,根本無法將他們分開;有的像被砍去頭顱的士兵,匍匐在地,軀體已嚴(yán)重蜷曲變形;有的斬腰斷臂,粗厚的樹皮如盔甲連著骨肉;有的如五馬分尸,肝腸寸斷,粉身碎骨;有的剖腹不倒,靠在鐵戟一般的枯樹旁,堅強得令人無法想象;有的像傲然挺拔的將軍,僵而不死,死而不倒,留下錚錚鐵骨,與天地抗?fàn);更多的猶如一群戰(zhàn)死到最后的武士,他們殘臂獨支,仗劍倚天,屹立在沙原上,不屈不撓,視死如歸,顯得特別悲愴而凄婉。

沿著木質(zhì)棧道蜿蜒前行,那些僵死的胡楊樹陳尸遍野,如一具具骷髏一般,或挺胸,或匍匐,或躺下,或臥倒,或曲臂,或展腰,或仰天長嘯,或悲天憫人……走在這死寂蒼涼的曠野上,猶如走進了一個驚心動魄的古戰(zhàn)場,仿佛這兒曾在冷兵器時代發(fā)生過一場殊死的惡戰(zhàn),其慘狀讓人目瞪口呆;蛉鐒倓偘l(fā)生過一場現(xiàn)代核戰(zhàn)爭,一陣摧枯拉朽的“蘑菇云”之后,留下了這慘絕人寰的人間地獄。

隨著太陽西墜,藍天漸漸暗淡下來,景區(qū)中大大小小的射燈變換著顏色從不同的角度影射過來,將各種影像映照得更加炫幻夸張,像各種魑魅魍魎的鬼魂在游蕩,我們?nèi)缤哌M了一個恐怖之城,到處光怪陸離、蛇形魅影,群魔亂舞,顯得十分凄慘怪誕、猙獰兇險,令人毛骨悚然。要不是有這么多川流不息的游人作伴,不知要嚇暈多少過客。

這片蒼涼的“怪樹林”,據(jù)說是黑水城將軍及眾將士不死的靈魂所在。相傳,當(dāng)年黑水城守將哈拉巴特爾將軍英勇善戰(zhàn),威名遠(yuǎn)揚。后來,由于外敵進犯攻城把上游河水截斷,哈拉巴特爾將軍在既無援兵、又無飲水的困境中,率兵突圍。將士們沖出城外,一路拼殺,最后全部戰(zhàn)死在離城西不遠(yuǎn)的戈壁之中,死去的勇士們化作了這一株株不腐的胡楊之軀。

傳說終歸是傳說而已,其實這片“怪樹林”的形成主要是因為鄂木訥河斷流,沿河兩岸的大片胡楊林因缺水而枯死,再加上胡楊特有的耐腐特性,使大片枯死的胡楊樹干依然直立在戈壁荒漠之上,最終形成了這片形態(tài)怪異的悲涼景觀。其實,這是藝術(shù)家們追求的最渴慕的詩意畫像,是中國攝影家和畫家們最想往的天堂!

 

(五)

頂著燦爛的陽光,我們走進了額濟納最美的胡楊林——一道橋、二道橋和七道橋景區(qū)。

一條條木質(zhì)棧道延伸至林間深處,開始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大片禿樹丫杈于晴朗的天空,到處是一片灰蒙蒙的基調(diào),丟棄的馬車、滿地倒伏的枯樹殘枝、破舊的木屋……這一切不免讓人有些失落。

但越往里走,那黃色的精靈漸漸顯露真容,眼前不禁一亮:到處古木參天,金葉紛披,金光燦燦,仿佛走進了一個金色的童話世界。陽光下金色的樹葉襯著湛藍的天空于風(fēng)中婆娑起舞。那強烈的反差,鮮明的影調(diào),亮麗的色彩,足以令任何畫家的彩筆和詩人的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這里有世界上最大、最粗、最老的胡楊樹,沿途我們見到樹齡在八百多年、上千年的胡楊樹就有數(shù)十棵,有的需要五六個人手拉手才能圍住,其中最大的一棵要七八人才能圍住。

這些胡楊的造型千奇百怪,枝丫突兀,指向蒼穹,似乎在用各種語言向路人述說著世間的人生百態(tài)、萬物的滄桑巨變。有的若飛禽走獸盤伏在樹枝上,有的若長空雁過,仙人指路,悄然滑過瑟瑟的秋風(fēng)里。有的若敦厚的大山,屹立在黃沙中堅若磐石,千年不朽。有的挺拔矗立,有的獨自傲然,有的彎曲昂首,有的匍匐向前,或如蒼龍騰越,或如虬蟠狂舞,或如金鳳戲蛟,或如巨蟒滾沙……面對如此豐富奇特的意象,不得不感嘆自己想象力之貧乏。吸天地之靈氣,吮日月之精華,展千種風(fēng)采,呈萬般氣象,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超凡脫俗,不得不為之震撼。

燦爛的陽光下,額濟納河在靜靜流淌,河水湛湛藍藍,葦草疏疏朗朗,微風(fēng)清清爽爽,藍天融融淡淡,白云悠悠戀戀。在二道橋的倒影林,由于有了河水的點綴,河面波平如鏡,水天相融,整個胡楊林顯得更加豐富而有靈性,來自各地的攝影家們架起“長槍短炮”,捕捉自己心里最美的剎那。沿著寬闊的河岸前行,一樹樹金黃的胡楊樹倒映在水中,像一幅幅天然的金色油畫。穿行其中讓人目不暇接、魂不守舍,每棵胡楊都是一道獨特的風(fēng)景,每一個回眸都是嫣然一笑的深情眷戀,每一個側(cè)身都是驚鴻一別的絕好抓拍。河岸邊,沙丘間,棧道旁,蒙古包的房前屋后,處處都充溢著光茫四射的金色記憶,每一處都是一幅絢麗的人生畫卷,每一處都是一首熱情奔放的生命頌歌,每一處都是大自然留個人類的最精美的藝術(shù)杰作。舉目環(huán)視,到處妍若閬苑,燦如仙境,仿佛置身世外桃源,美得讓人心醉神迷。

在四道橋廣袤的沙灘上分布著連片的胡楊林,那是額濟納胡楊林最集中的地方,這兒成片的胡楊樹掀起無邊的金色海浪,亮得讓人眩目,美得令人陶醉。著名導(dǎo)演張藝謀拍攝的電影《英雄》就是在這里取的外景,片中張曼玉與章子怡身著紅衣在漫天的金色胡楊中打斗,那畫面唯美之極傾倒了億萬觀眾,因為這部電影,這兒也從此走紅,惹得無數(shù)游人趨之若鶩,樂不思?xì)w。

在額濟納這片只有鹽堿相伴的苦澀沙漠里,胡楊樹默默無聞地存在了一億三千五百萬年。胡楊樹是一種神奇的樹,它的每一個生長階段都如鳳凰涅槃、浴火再生。在幼苗時,其葉子為曲卷的針狀,枝條像柳枝一樣纖細(xì)、綿長而柔順,酷似二八芳齡的多情少女,剛剛從江南煙雨中走出來,嫵媚含羞,窈窕婀娜。稍大點,其葉細(xì)長青綠如一輪彎月掛在天邊,像傳說中的柳葉刀,恍如情竇初開的待嫁新娘,神韻如春,羞澀含煙,體格風(fēng)騷,浪漫無限。再大些,胡楊似乎從江南的煙花柳巷漫漫走近大漠蒼茫,把那一身柔絲細(xì)雨造就的曼妙身姿永遠(yuǎn)留在了如花似玉的少女時代、留在了煙雨朦朧的南國水鄉(xiāng),換上一身抵御西北漠風(fēng)沙塵的鎧甲,這時的胡楊葉又逐漸變成了介于狹長柳葉和橢圓形的楊樹葉模樣,初露頭角就顯示出沙漠靈魂的桀驁不馴和風(fēng)流瀟灑,恰似出塞的昭君和遠(yuǎn)嫁的蔡文姬,艷如紅衫圣女而不失豪邁堅強。

胡楊被稱為“大漠之魂”,據(jù)說一棵胡楊最后長成參天大樹要歷經(jīng)數(shù)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洗禮。正如余秋雨說:“活著昂首一千年,死后挺立一千年,倒下不朽一千年。錚鐵骨千年鑄,不屈品質(zhì)萬年頌。” 浩浩蕩蕩、瀟瀟灑灑三千年,那是何等的漫長、何等的壯烈、何等的輝煌、何等的堅強,足以見證人類發(fā)展的歷史、見證世界萬物的滄桑變遷,它不愧是沙漠中的“真英雄”! 胡楊樹長得孤傲,生得堅韌,活得灑脫,死得節(jié)烈。這哪里只是一顆樹?這分明是一種精神、一種象征、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大美、壯美!我們徒步行走在額濟納的胡楊林里,心中沒有任何私心雜念,只有對生命的敬畏、對歷史的感喟和對人生意義的思考。

遙想幾千年前,額濟納河長流不息、水草豐美,滋潤出烏孫、大月氏、匈奴等古國文明。而今歲月崢嶸,滾滾黃沙掩埋了這些古國的輝煌,褪去了金戈鐵馬的悲壯,獨有這無聲無息的胡楊樹于漫漫黃沙之中屹立不倒,成為現(xiàn)代人堅不可摧的生命的圖騰。

 

(六)

下一站,奔向八道橋景區(qū)。

我們乘車,沿途觀賞了大片大片的灌木叢,遍地的梭梭樹、沙拐棗、駱駝刺、怪柳、沙棘等沙漠植被,呈現(xiàn)出深淺不一的紅色、灰色或黃色,像畫家鋪開的調(diào)色板,顯得多彩而斑斕。

在八道橋風(fēng)景區(qū)廣場,屹立著一個山一樣巨大的沙雕群像叫《東歸英雄》,二十幾個戴著頭盔、身披戰(zhàn)甲、隨身攜著戰(zhàn)車、戰(zhàn)馬的勇士頭像巍然屹立,中間的一位峨冠高聳,二目圓睜、威風(fēng)凜凜的將軍模樣的人叫渥巴錫,他的前面是一只展翅欲飛的雄鷹。雄鷹代表大展宏圖,鵬程萬里,這是蒙古黃金家族最著名的圖騰標(biāo)志。

《東歸英雄》講述的就是土爾扈特部東歸的故事,土爾扈特本是中國蒙古族中一個古老的部落,該部落早在明朝末年為了尋找新的生存環(huán)境,他們離開新疆塔爾巴哈臺故土,越過哈薩克草原,渡過烏拉爾河,來到了當(dāng)時尚未被沙皇俄國占領(lǐng)的伏爾加河下游、里海之濱。在這片人煙稀少的草原上,他們開拓家園,勞動生息,建立起了游牧民族的封建政權(quán)土爾扈特汗國。在那里生活了150多年,土爾扈特人始終保持著與清朝政府的關(guān)系。直到18世紀(jì)60年代,由于來自沙俄帝國的巨大壓力,他們再也無法生存下去,于是土爾扈特人在英雄渥巴錫的領(lǐng)導(dǎo)下,決定起義東歸故土。渥巴錫率領(lǐng)一萬多名土爾扈特戰(zhàn)士保護著數(shù)萬族民義無反顧地踏上了東歸的征程,經(jīng)過浴血奮戰(zhàn),歷時近半年,行程上萬里,他們戰(zhàn)勝了沙俄、哥薩克和哈薩克等軍隊的不斷圍追堵截,戰(zhàn)勝了難以想象的艱難困苦,承受了極大的民族犧牲,終于實現(xiàn)了東歸壯舉,回到了祖國的懷抱。土爾扈特全族東歸的壯舉,深深感動了中華各族人民。為了妥善安置歸來的土爾扈特部族,清政府決定將水草豐美的巴音布魯克、烏蘇、科布多等地劃給土爾扈特人作牧場,讓他們安居樂業(yè)。這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額濟納這塊方圓近11.46萬平方公里的美麗富饒之地。

土爾扈特人重返祖國的英雄壯舉拉開了中國歷史上一次悲壯的長途遷移的序幕,譜寫了世界為之震驚的萬里東歸的神話。正如愛爾蘭作家德尼賽在《韃靼人的反叛》一書中所說的:“從有最早的歷史記錄以來,沒有一樁偉大的事業(yè)能像上個世紀(jì)后半期一個主要韃靼民族跨越亞洲草原向東遷逃那樣轟動于世,那樣令人激動的了!睍r至今日,雖然過去了三百多年,然而人們并沒有忘記東歸的英雄,他們的事跡將永遠(yuǎn)被中華民族世代傳頌。

八道橋景區(qū)主要是以沙漠景觀為主。這兒地處我國第三大沙漠巴丹吉林沙漠的北緣,是胡楊林與沙漠景觀的結(jié)合部,沙漠與湖水相映成趣,有大漠日出的雄渾壯美和夕陽晚霞的絢麗色彩,湖水點綴在茫茫大漠之間,構(gòu)成了八道橋特有的波光粼粼的沙湖,是零距離領(lǐng)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絕妙佳境。

在八道橋,游人可以體驗滑沙、騎駱駝、看沙雕藝術(shù)展、坐沙漠小火車、玩沙漠沖浪等諸多項目,這兒集“雄”“秀”“奇”“險”“幽”“曠”為一體,是攝影藝術(shù)創(chuàng)作和沙漠探秘旅游的最佳去處。

站在高高的沙丘上,一覽背后那波濤洶涌的沙漠之海,無盡的世界充滿著無限向往。大漠是這樣的浩瀚無邊,藍天是這樣的湛藍高遠(yuǎn),赤腳走在沙丘之上,細(xì)沙如流水從趾間溢出,心里像在接受上蒼的撫慰,自己仿佛走在通向朝圣的路上,越走越寬廣,越走越亮堂。駱駝在風(fēng)沙中是那樣的悠閑自得,那表情恰似是在享受著海灘上徐徐吹來的海風(fēng)。沙山頂上到處都是扛著“長槍短炮”的攝影人,每當(dāng)有駝隊或沙灘越野經(jīng)過,就會響起密集的“咔嚓咔嚓”的快門聲。大漠沙丘在艷麗的陽光下顯得美輪美奐,綿延如大海涌起的浪濤,不禁讓人感嘆大自然的綺麗壯觀。

走進大漠深處,一望無際的沙海浮現(xiàn)在眼前,人的整個靈魂恍惚已經(jīng)迷失在這茫茫的沙海之中了。隨身躺在暖暖的沙丘上小息,心隨藍天暢達,情隨白云飛翔,那種愜意、那種溫馨、無拘無束的自由,著實讓人心曠神怡,有種“無論魏晉,不知秦漢”的感覺。有人說如果給沙漠畫像,它應(yīng)該是位魔女,是位讓人們癡迷瘋狂的魔幻仙子。與沙漠親密接觸,你一定會喜歡上她那少女般溫柔潤滑的肌膚般的質(zhì)地和她那優(yōu)雅苗條蜿蜒綿長的沙脊線,就像是蒙著絲巾蓋頭的阿拉伯少女的嬌柔神秘。那被風(fēng)揉皺了的美麗的沙紋,就像是跳躍的音符在大地的琴鍵上不斷奏響美妙的旋律。

 

(七)

居延海觀鳥、看日出,是額濟納之行必須的項目。

“居延!币辉~源自匈奴語,《水經(jīng)注》中將其譯為“弱水流沙”。在漫漫黃沙中的這片綠洲上,碧水邊,有過許多傳說,也曾發(fā)生過許多動人的故事。相傳,西漢的驃騎將軍霍去病、“飛將軍”李廣,進攻匈奴時都曾在居延澤飲馬。據(jù)說,在元朝時,意大利人馬可波羅也曾到過居延海。而唐代大詩人王維更是多次在湖畔駐足,“居延城外獵天驕,白草連天野火燒,暮云空磧時驅(qū)馬,秋日平原好射雕。”《塞上作》一詩道出了詩人秋日宴獵湖畔的盛況。最有名的還有他的《使至塞上》一詩:“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蕭關(guān)逢候騎,都護在燕然!毕氘(dāng)年,唐玄宗命王維以監(jiān)察御史的身份奉使涼州,出塞宣慰,察訪軍情,并任河西節(jié)度使判官。一路雖蒼涼、艱辛、孤獨,但面對塞外這奇特壯麗的風(fēng)光,詩人卻不畏艱苦,以身許國,誓將守護好祖國的每一寸疆土,雖萬死而不辭,那是何等的悲壯!

在天亮之前,我們是借著手機的微光抵達居延海湖邊的。一路上游人熙熙攘攘,絡(luò)繹不絕,前面望不到頭,后面看不見尾,像一條在黑夜中蜿蜒游動的長龍。到達湖中的觀景臺時,天空還朦朦朧朧的,籠罩在一片夜色之中,觀景臺上人山人海,各種有利的位置都被提前來的或者前一晚在此露營的朋友給占據(jù)了,蒼茫的霧靄中欣賞人頭是我們唯一的選擇。寒風(fēng)凜冽中我總算擠到一個好一點的位置,我們期待著太陽升起的那一時刻早點到來。冥冥之中,一聲聲清脆的“歐——歐——”聲不斷從湖面上傳來,打破了這夜的沉靜。在沉沉的暮色里,海鷗“噗——噗——”地不斷在我們的眼前、頭頂盤旋、翻飛,遠(yuǎn)處茂密的蘆葦叢、近處澹澹的湖面,到處是游動的夜的精靈,成群的海鷗在水面和天空之間飛翔著、歡快地叫著,翅膀掠起縷縷湖光閃閃爍爍,猶如天女散花一般,看得讓人心醉。

我看看手機上的時間,離太陽跳出地平線的精準(zhǔn)時間還有十分鐘、五分鐘、一分鐘,我們在心里默默祈禱,希望快一點,再快一點。正想著,抬眼看到遠(yuǎn)方的天際線上出現(xiàn)了一抹偏紫色的紅光,幾秒鐘后形成一個巨大的、扇面形的紅色光區(qū),隨著時間的推移,紅色變成了一片晃眼的白色,就像是遠(yuǎn)遠(yuǎn)的天邊在燃燒著什么并達到了熾熱、白熱的程度。突然,一束強烈的紅色光柱在天際線上直沖云天,穿透并照亮了厚厚的云層,又過幾秒鐘后,一輪耀眼的紅日一點點地跳出了遠(yuǎn)方的地平線,映紅了棧道前的水面,照亮了水中的蘆葦蕩,也把燦燦的陽光灑在了每個人的臉上。

紅色光柱越來越亮,鮮紅的太陽被湖面的水拖出長長的尾巴,海鷗們迎著太陽在快速的飛翔,好像在湖面這個巨大的舞臺跳著歡快的華爾茲,映出的光與影的和諧之美、靈動之美,是任何藝術(shù)家都無法用符號來表達的。人們迎著冉冉升起的紅日歡呼著、跳躍著,海鷗也追隨著陽光飛起來了,它們也和游客們一起融入了這令人激動的時刻。湛藍的湖水連著碧藍的天空,看著海鷗在湖面嬉戲打鬧或在天空飛翔,那“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境界被演繹得竟是如此的逼真、生動,令人感動!

這湛藍的天空,這深碧的湖水,這眾多的野鷗,這蒼茫的蘆葦,無不讓人嘆服這大自然的神奇鋪排和匠心造化。真是讓人無法想象,在茫茫戈壁沙漠中鑲嵌的綠寶石竟擁有這樣的震撼力,隨手拍拍都是驚世美照。

仰著頭,閉上眼睛,靜靜地吸上一口這清新的空氣,感覺每一個空氣分子都是甜的,每一個毛孔都很通泰舒貼。我恨不得也長出兩只翅膀飛上高高的藍天,像海鷗一樣去俯瞰這美麗神奇的居延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