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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掌柜》第二章

來  源:重慶作家網(wǎng)    作  者:本站    日  期:2018年12月26日     

第二章 做紅色掌柜

“做生意就是要賺錢!”

“賺錢不是為了私利,而是為了黨的事業(yè)。”

盡管年紀不大,肖林也算走州過縣見過些大世面的人。什么南京上海廣州香港等繁華都市他也去過。可是,這近在咫尺的紅巖村,他還是第一次來,一種朝圣般的莊嚴肅穆感令他有些惴惴不安。

至于到周副主席的辦公室,聆聽他教誨的事更是他連做夢也不敢奢想的事,當聽說周副主席要親自找他談話的時候,他內心就莫名地緊張、惶恐、急促不安,背心手心腳心都冒汗。從錢之光的辦公室到周副主席的辦公室僅僅幾步路,他走得卻十分艱

難,身子發(fā)飄,雙腿發(fā)軟。“瞧你這點出息!”他狠狠暗罵自己。

“是肖林同志吧?請進。”

富有磁性的厚重又溫熱的男中音,這是周恩來的聲音嗎?他分明在看文件。肖林躡手躡腳,腳步聲很輕很輕,他不想驚動周恩來辦公。

“坐吧,請坐!敝芏鱽矸愿乐!爸馔荆o客人倒杯水吧。”

周恩來這才放下文件,來到肖林坐的凳子旁邊的椅子坐下。“辛苦了,先喝口水,喝口水!

水是最好的情緒穩(wěn)定劑,緊張情緒的稀釋劑。肖林也不客氣,捧起杯子,咕咚咕咚地喝著。

“志高同志、之光同志已經和你談過了吧,現(xiàn)在,抗戰(zhàn)進入到最為艱難的戰(zhàn)略相持階段,日本侵略者對我抗日根據(jù)地實行了大規(guī)模的掃蕩,實行慘絕人寰的 ‘燒光、殺光、搶光’的‘三光政策’,妄圖一舉殲滅我抗日武裝,摧毀我所有的抗日根據(jù)地,國民黨當局也積極推行‘攘外必先安內’的方針,對包括陜甘寧邊區(qū)在內的所有中共領導的抗日根據(jù)地實行經濟物資的封鎖,尤其在‘皖南事變’ 之后,這種封鎖更是變本加厲,企圖餓死困死病死凍死我黨領導的抗日軍民。對我們八路軍駐渝辦事處、武漢辦事處、桂林辦事處等也停發(fā)所有經費等,他們妄圖擠走我們啊,擠不走也非要餓死困死我們。

“黨沒有經費不好活動。經費來源不能光依賴撥款和支援,我們經過認真的二做紅色掌柜研究,決定搞一個黨的地下經濟組織,用來開展黨的地下經濟活動,為黨籌集資金。這個組織嘛,上由錢之光同志負責,下由你肖林同志具體組織實施。之光同志直接和你聯(lián)系。這種工作既有秘密的一面,也有公開的一面。公開的一面是做生意,秘密的一面是資金來源和盈利用途。雖然你們不在辦事處露面,但是黨是不會忘記的。”

盡管之前錢之光談話中就透出了些信息,肖林已經有了些思想準備,可這話從周恩來口中說出時,肖林還是感到震撼,這是黨的信任、黨的期待,光榮和自豪之感令他振奮激動,可那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啊。他有些不敢看周恩來的眼睛,心跳如鼓。

“怎么樣?有困難嗎?”

“我……”

“我知道,事情來得有些突然,你一點兒思想準備也沒有。這樣吧,具體如何組織實施,下去后和之光同志好好談談。我要和你說的是,做生意就是要賺錢,不要怕別人說你唯利是圖,你賺的錢不為個人私利,而是為了黨的事業(yè)! 肖林問:“黨什么時候要錢呢,給多少?”

周恩來回答說:“黨在哪些地方需要錢,事先很難預料。所以只能定個原則,什么時候要,什么時候給;要多少,給多少;即使不夠也要想辦法湊足,絕紅色 不能誤事。”

肖林沒有開腔,專注地聆聽著周副主席的話。

掌柜 “以后由錢之光和你具體聯(lián)系。你不要和江津等地方的黨組織和個人發(fā)生任何的組織聯(lián)系,以保證黨的地下經濟工作的安全和活動正常開展。

“你一定要根據(jù)國統(tǒng)區(qū)具體情況開展我黨的經濟活動。有公開的一面:同一般的生意人一樣,合理合法,正當經營。又有秘密的一面:資金來源和資金用途,那是黨的秘密,是不能公開的!

肖林反復咀嚼著周副主席的話,“賺錢不是為了私利,而是為了黨的事業(yè)”。

他體會著這句話的分量。

“做生意就是要賺錢”這話要是從別的什么人口中說出來,肖林也許會馬上給他頂回去,或者不屑一顧。這不是蠻橫不講理嗎?做生意賺錢,誰不想!想是一回事,能不能賺則是另一回事。倘是誰做生意都能賺錢,恐怕這世上人人都去做生意了。倘真是這樣,這世上也就沒有生意可做了。生意總是有賺有賠的, “需要多少你就支付多少,什么時候需要什么時候支付”這就更有些“離譜” 了,開銀行錢莊嗎?即使是銀行錢莊不也得有出有進,不也得有限額嗎?銀行錢莊也有短缺的時候呢,不然也就沒銀行錢莊之間的“拆借”和借貸一說了?墒,這些話是從周恩來嘴中說出的,意義就不一樣了,這是黨組織的指示,也是黨組織的信任,更是黨組織的期待。黨組織要你把這些“不可能”的事干好,干成可能。并且是“必須”,是“一定”,這就是黨的事業(yè)啊!

此時的肖林表現(xiàn)出了他超越同齡人的沉穩(wěn)與謹慎,他的腦中風起云涌,胸中波濤翻滾。他知道這是黨性原則的考驗,這是意志品質的考驗,這是聰明才慧以及體力的考驗,這是對一個人的綜合能力的考驗。

曾有人對生意人進行過統(tǒng)計:能夠找到適合自己經營項目的人占經營者的百分之二十,能夠經營下去,且能賺到錢的又只占百分之二十,能長期堅持下去且又能賺錢的又只占百分之二十,這眾多的“二八開”之后能賺錢能堅持干下去的

就微乎其微了。于是,世間才流行“生意買賣眼前花,不如鋤頭落地種莊稼”“看別人賺錢順順當當,自己干則棍棍棒棒”“看別人賺鈔票花花綠綠,自己去干只能啼啼哭哭”等生意人的民諺。

從大山里走出來的孩子能做生意嗎?我能挑起這么重的擔子嗎?千萬不能誤事。萬一誤了事呢,那可是黨的事啊,我可負不起這個重任。肖林他有些憂心忡忡。

“怎么?有信心沒有!”錢之光仿佛看穿了肖林的心思。

“這……”肖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肖林同志啊,你先和之光同志談著,我有點兒事兒得忙著,一會兒再來陪你。我還得好好謝謝你吶!绷沃靖邚腻X之光辦公室門口經過,和肖林打了個招呼。

“你還不知道我們的老廖同志吧,他可是經過長征的老同志。川東特委書記。對了,他在稅務部門的工作崗位,不還是你給介紹的嗎?你呀,了不得啊,你給二十幾位同志找到了工作崗位,你為黨立了大功啊!

錢之光說這話是有原因的。在兩三年前,在國統(tǒng)區(qū)一部分人入黨后,特別是擔任了領導職務后,就認為是當官做老爺了,丟了原來的工作,成了“職業(yè)革命家”。漸漸地他們就嚴重地脫離群眾、脫離實踐,更為嚴酷的是,這些人這些現(xiàn)象引起了敵特的高度懷疑,這給他們自身安全、黨組織的安全帶來嚴重的危險。與此同時又給黨的組織帶來沉重的經濟負擔。這種現(xiàn)象必須立即改變。當時,以周恩來為首的中共中央南方局當機立斷,發(fā)出指示,國統(tǒng)區(qū)所有黨員、干部都必須找到一個合法的社會工作崗位,自食其力,同時利用合法身份作為掩護,從事黨的地下工作。如此一來,一則減輕了黨組織的經濟負擔,二則減少了黨員身份暴露的危險,三則也和民眾密切了關系,對社會實際又多了深入的了解。對于廖志高這樣的外地來渝的同志來說找適合的工作就有一定的困難,這就得由組織出面找工作。于是,當時的川東特委李應吉找到了肖林,要求他幫忙給廖志高找一個合適的工作。

果然,肖林就在稅務局下屬的一個區(qū)稅所給廖志高謀得一個職位。這可是個好崗位,一天到晚這走走那逛逛,催稅收稅,位不高權不大,但有時間,活動范圍廣,可以和社會的方方面面都有接觸,有利于深入了解社情民意,方便和廣大人民群眾密切接觸,做群眾工作。

其實,肖林當時并不了解廖志高的真實身份,但他相信李應吉。這種為組織紅色 派來的“朋友”找個“合法”的職業(yè)作掩護以便開展地下工作的事,肖林做過很多次,包括李應吉本人,都是肖林通過各種關系,將他安排在亞西銀行做會計掌柜 的,還有江浩然,也是肖林想辦法安排在重慶海員工會當聯(lián)絡員的。解放后,李應吉曾任國家對外經濟委員會副主任,江浩然曾任全國冶金工會副主席——這當然是后話。

“恩來同志創(chuàng)造性地貫徹執(zhí)行毛澤東同志在中央的關于國統(tǒng)區(qū)黨的工作的指導方針,提出‘勤業(yè)、勤學、勤交友’和‘社會化、職業(yè)化、群眾化’! 的中心是‘職業(yè)化’,黨員干部有了社會職業(yè),同一般群眾一樣生活,在社會上站穩(wěn)了腳,在群眾中生了根,才能在隱蔽中堅持工作!边@些話,雖然肖林在和錢之光談話前也聽上級傳達過,但并沒有與給廖志高等人找工作的事聯(lián)系起來。

“肖林同志啊,你一個從農村出來的年青人,在重慶工作生活的時間并不長,你卻能在自己站穩(wěn)腳跟之后,給那么多同志找到適合他們各自身份能力的工作崗位,這說明什么呢?這說明你有極強的社會活動能力、社會交往能力、社會協(xié)調能力,以及整合、調動、開掘社會資源的能力,這些都是經商成功所必須具備的條件。至于你從一個農村娃成長為民生公司的骨干職員,成為大老板盧先生的得力助手,本身就顯示出你角色轉變后極強的適應能力,顯示出優(yōu)秀的基本素質,這兩年來你給黨提供了大量的情報,證實了你對黨的絕對忠誠。”

“……”肖林靜靜地聽著錢之光的話。

“在考慮誰來承擔創(chuàng)建黨的地下經濟組織這項工作的時候,我們考慮到了你。于是,我們派廖志高和另一位同志去到你的家鄉(xiāng),對你學習、生活、工作過的地方進行考察!

說到這,錢之光停了下來,打量著眼前這個五官端正,眼睛如寶石般深邃、晶瑩剔透的年青人。

肖林仍然一言不發(fā)。

“我們派去的同志回來說,肖林同志的家鄉(xiāng)李市鄉(xiāng)兩岔場,除了是個山歌之鄉(xiāng)外,還是一個很大的牛場碼頭,回來的人講起李市牛場的興旺就十分的興奮。”——是呀,李市人太聰明太能干了,硬是無中生有地發(fā)展起一個西南地方最大的耕牛役牛交易市場。李市本身養(yǎng)牛業(yè)并不發(fā)達,耕牛役牛的最主要來源地是黔北、黔東北地區(qū),在李市經交易中轉后,銷往四川全境以及湖南湖北。因而在李市出現(xiàn)了許多專事買賣水牛的牛販子,俗稱牛偏二,現(xiàn)在稱為經濟人。牛偏二那獨特的袖管中討論還價的交易方式真是其妙無窮!盎貋淼娜诉講起了你上學的地方白沙商幫人數(shù)眾多,工業(yè)作坊遍布城鄉(xiāng),別的不說,單燒酒釀造作坊就有三百來家。白沙燒酒在川西、青海、西康、西藏都非常行銷,白沙的豬鬃加工、木棕制品、棉紡織、制糖、制硝等等加工業(yè)以及商貿都十分發(fā)達,白沙也一舉躍為四川四大集鎮(zhèn)之一,白沙商幫在江津縣內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就是在重慶也聲名顯赫。而你就讀的聚奎學校,就是由一個叫鄧石泉的商人經商成功之后造福鄉(xiāng)梓,捐資興辦起來的,F(xiàn)任校長是鄧石泉后人,也是經商奇才,一邊管理學校,一邊經商,將經商賺來的錢又投入到不斷發(fā)展的學校建設之中……”

其實,肖林還在穿開襠褲的時候,就體現(xiàn)出“做買賣”的天賦。李市是柑橘之鄉(xiāng),柑橘皮又叫陳皮,是有名的中藥,李市很多,但李市沒有收購陳皮的鋪子。肖林就盯準了這一機會,組織本院的小伙伴撿拾柑橘皮、烤干后,背到江津中藥鋪去賣。李市到江津,從早上走到下午三點,回來時已是深夜,雖然父親擔心極了,但他所得的收入,是他們家一年中最大的一筆。

看著錢之光那水晶般透徹的眼睛,烏黑的頭發(fā),聽著他那如數(shù)家珍般的講述,肖林不覺雙眼濕潤了,鼻子也有些酸、堵,這是怎么啦,這可是從來也沒有過的感受啊。

從紅巖村回到棉花街租住地,夜幕已緩緩降臨,那些造型粗陋的民房在夜幕

中好似抽象的積木堆積,似乎正發(fā)出嘎嘎聲響,瘆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剛剛才下過場雨,昏暗的路燈照著空空蕩蕩的街道,照著破損嚴重的街道上那東一洼西一凼的水凼凼,仿佛無數(shù)的傷疤正在潰爛。肖林生怕一腳踩下去,整個城市都會疼痛、戰(zhàn)栗,他小心翼翼地蹦跳著,仿佛兒時在家鄉(xiāng)過跳蹬河。

筷子街口有個公用電話亭,他想打個電話,把最新情況向未婚妻報告。他拿起了電話,但他又放下了。不行,這電話他想打,無論如何也想打,他太需要她的理解與支持?墒前】墒牵是放下了,他好痛苦:這是黨的機密,哪怕是最親近親密的人也不能告訴,這是紀律。

此時的王敏卿還在四川大學讀書,學的是農業(yè)經濟。

他還是又拿起了電話。

“給誰打呢?”亭外突然傳來他非常熟悉的聲音。

“你……你……”肖林不由得轉過身,他不能不轉身,好熟悉好親切的聲音,好似從天外傳來的聲音。

未婚妻王敏卿笑盈盈地站在電話亭外,她從學;貋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