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軍笑著答道:“這首歌只有歡應(yīng)聲唱得好!
坐在前面的歡應(yīng)聲回頭望著我,說:“歡先生,等隔天到了大窩鋪,我盡情地唱給你聽!
我大吃一驚,“大窩鋪?你們要到大窩鋪?”
“歡先生,”王中陽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影,語氣不輕不重說,“不是你們要到大窩鋪,應(yīng)該是我們要到大窩鋪!
望著王中陽十拿九穩(wěn)的神態(tài),禁不住反感起來,“你真的那么肯定,我會跟你們到大窩鋪去?”
沒等王中陽回答,坐在前面的歡應(yīng)聲搶著說:“因為我要去,所以你也要去!
我嘿嘿地冷笑著,說:“你是我什么人?憑什么我要跟著你去?”
她回過頭,睜大雙眼注視著我。許久,她說:“因為,多年前有一位在大窩鋪神秘失蹤的女人,她的姓名叫做歡應(yīng)聲,她至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為了徹底弄清歡應(yīng)聲到底是死是活,所以,我堅信,你一定會跟著我們到大窩鋪!彼龁枺骸皻g先生,這個理由夠了吧?”
我的心立刻慌亂起來。我急忙避開她審視的目光,望著車窗外燈火輝煌的都市夜景。這個女人真的太厲害了,我想,她剛好抓住了我破解懸案的心理弱勢,僅此一點,就連我本人也要承認,我一定會跟著她到大窩鋪。事實上,那個神秘、陌生甚至有些令人恐懼與害怕的大窩鋪,即便真的隱藏著一個黃金寶洞,對于我本人來說,也許不會有太大的吸引力。大窩鋪吸引我的,是我體內(nèi)歡氏血液的奔騰,是同氣連枝帶來的血緣親情。是的,那里有我一位失蹤多年的姐姐。
就在這時,劉軍輕輕地捧住我的手,溫柔地看著我,說:“我也要到大窩鋪,文涯名,你不希望我在你身邊嗎?”
我抽出手,做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說:“劉軍小姐,請你叫我歡鏡聽的真名實姓!蔽乙槐菊(jīng)說,“我不希望做一個復活后的文涯名!
目的地終于到了。
我下車一看,禁不住笑了起來。繞來繞去,我又一次來到了江津大廈。
當我們走進大廳進入電梯間時,我猛然明白過來:他們在江津大廈里,肯定在其他樓層另外訂了房間,至于那間二○二房間,只是他們打的一個幌子而已。
果然,電梯在八樓停下。
歡應(yīng)聲拉住我的手,說:“歡鏡聽,走吧,跟著姐姐走!
走出電梯,我停下腳步,一股復雜的感情立刻涌上心頭。面前這位比我還年輕的女人居然充滿親情地冒充著我的姐姐,我想,她剛才的舉動,似乎不像裝出來的,似乎是某種真情的自然流露。一瞬間,我竟然感動起來。
她仍然牽著我的手,奇怪地看著我,“你怎么了?”
我眼含淚花,輕輕地對她說:“我不管你復活歡應(yīng)聲的動機是什么,只要你幫我找到真正的歡應(yīng)聲的下落,哪怕是幾根白骨,我都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謝你!
她先是默默地打量著我,繼而輕輕地揩去我眼角的淚花,說:“看來,我的分析沒錯,為了那位失蹤多年的歡應(yīng)聲,你一定會跟著我們到大窩鋪去!彼钌畹貒@口氣,“我如果有你這樣一位弟弟,就太好了,唉,可惜,按年齡,你應(yīng)該是我的哥哥啊!”
接下來,我們來到一個房間門口。王中陽敲了敲門,房間里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是誰?”
我一聽聲音就知道,房間里的人,便是在電話中將我約到江津大廈的那位陌生男人。
果然,我們剛一進入房間,一位年輕男人徑直迎上前,握住我的手。他抱歉說:“歡先生,今天上午的事情,實在對不起,請你多多原諒!
我打量了他一遍,忽然問:“你就是那位復活的劉言先生吧?”
他先是哈哈大笑起來,接著點點頭,“歡先生,看來,你已經(jīng)同意復活成文涯名了。”
“我不會同意!蔽伊⒖檀驍嗨脑,態(tài)度堅決說,“歡鏡聽就是歡鏡聽,不管站起來睡下去,我都只能叫歡鏡聽。”
他愣愣地看著我。
我不理會對方的表情,手指從他開始,挨著一個一個地點過去,說:“你們要復活成劉言、劉軍、王中陽和歡應(yīng)聲,這是你們的事情!蔽覍⑹种更c著自己的胸口,“我,歡鏡聽,永遠不會復活成文涯名!边@時,我的眼眶忽然盈滿淚水,動情說:“你們還魂與復活成什么人,都不會跟他們產(chǎn)生血脈親情的牽掛,而我跟你們不一樣,我不可能裝成文涯名的復活身份,去尋找失蹤多年的姐姐歡應(yīng)聲!
一時間,他們面面相覷。
許久,王中陽重重地握住我的手,說:“歡鏡聽,我尊重你的意見!
跟著,劉言和劉軍也搭上手掌,不約而同說:“歡鏡聽,我也尊重你的意見!
等他們松開我的手后,歡應(yīng)聲把我拉到她面前。她先是默默地端詳著我,繼而輕輕擁入她懷中,細細說:“歡鏡聽,姐姐為你感到高興!
忽然,一個奇異的東西跳進我的眼眶——我在歡應(yīng)聲的脖子上,看到了一根項鏈。開始,我以為那是一根很普通的仿水晶項鏈,每一顆水晶珠子都泛出小人得志般的俗色與霸氣,后來,當歡應(yīng)聲將我擁入她懷中時,我才發(fā)現(xiàn)那些逼近我眼簾門口的仿水晶珠子里面,刻著某種奇怪的圖案。由于圖案是刻在水晶珠子內(nèi)部,又沒有另外添加顏色,因此,如果不是我的雙眼剛好貼到她的頸項前,我是不可能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的。
“李子健……哦,不,應(yīng)該叫你歡應(yīng)聲!蔽逸p輕地問,“你的水晶珠子……”
她猛然顫抖了一下,緊跟著,搶過話頭,嘴唇在我耳邊細如蚊音般說:“水晶珠子?它只是一根項鏈。歡鏡聽,千萬記住,你什么都沒看到!
我心子一緊,如果說一秒鐘以前,我還以為那些奇怪的圖案僅僅是手藝人隨心所欲雕刻的花紋,那么,現(xiàn)在,歡應(yīng)聲的警告,則讓我心中疑竇叢生。這根仿水晶項鏈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她為什么不讓這個秘密公諸于眾?復活的劉言、劉軍和王中陽,跟她不是合作的伙伴嗎?我將種種疑問悶在心里,慢慢離開她的胸懷,雙眼雖然疑惑地望著她,但是臉上卻掛著終于找到親人般的感動笑容。我輕輕說:“歡應(yīng)聲姐姐,謝謝你尊重我不復活成文涯名的意見!
這時候,劉言走過來,一只手握住我,另一只手握住歡應(yīng)聲,調(diào)侃著說:“好了,你們姐弟相認結(jié)束了。我們呢,該談點正經(jīng)事了!苯又攸c對劉軍說,“把路線圖拿出來。”
劉軍從屋角的一個旅行包里掏出一張厚厚的白紙,攤開在床上,白紙上畫著一些彎彎曲曲的線條。不用看,那一定是進入大窩鋪的路線圖。等他們都圍到那份路線圖前時,我忽然說:“我可以問你們幾個問題嗎?”
他們抬起頭不解地望著我。
王中陽問:“歡鏡聽,你想問什么?”
我指著劉軍,說:“先前,在沙灘上,她告訴我,你們策劃了一個發(fā)大財?shù)纳饨?jīng)。請問,你們的商業(yè)策劃跟多年前那樁懸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大家將目光轉(zhuǎn)向歡應(yīng)聲,看她如何答復我。很顯然,他們的舉動表明歡應(yīng)聲是策劃這次行動的核心人物。
歡應(yīng)聲不緊不慢說:“歡鏡聽,天下諸事,都有必然與偶然。”她臉上不知不覺地浮起一層詭秘的笑影,“如果沒有多年前那樁神秘的懸案,也就不會有今天的發(fā)財計劃。”接著,她走過來,將我拉到那份路線圖前,一根手指點著大窩鋪三個字,說:“這個地方,有一筆巨大的寶藏!
“關(guān)于寶藏的傳說,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蔽掖驍嗨脑,強調(diào)道:“不僅我知道,在當年的江津城,又有幾個人不知道這個寶藏的傳說呢?”我繼續(xù)說,“然而,首先不相信這個傳說的人,就是真正的歡應(yīng)聲的父母——我的伯伯和伯媽。唉,沒想到,事隔多年,居然還有人相信這個子虛烏有的神話般的傳說故事!
她雙眼注視著我,臉上的詭秘笑容一點一點地逝去,最后,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嚴肅莊重的神色。她說:“歡鏡聽,你本人相信嗎?”
我搖搖頭。
她慢慢地攤開一只手掌,伸到我面前,“歡鏡聽,拿出你不相信的證據(jù)出來。”
我笑起來,“這種類似于流言似的民間傳說,我到哪兒去找證據(jù)?”
“可是,我有證據(jù),證明那里確實隱藏著一筆寵大的財富!彼栈厥终,另一只手有意無意地捻著脖子上的水晶項鏈,說:“因為,我曾經(jīng)碰到了一個人,她的真實姓名叫劉軍。”
“劉軍,她還活著?”我頓時瞪大雙眼,“她現(xiàn)在在哪里?她為什么不回江津?”
她笑了笑,避開了我的問話,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歡鏡聽,真正的劉軍告訴我,你那位多年前神秘失蹤的姐姐,不僅沒有死,她還活著,而且,她就生活在大窩鋪附近某個隱秘的地方!彼,輕輕地反問:“你想一想,當年,你姐姐既然已經(jīng)神秘地失蹤了,帶走了路線圖與指南針,那么,文涯名與劉言兄妹,又是如何走出大窩鋪的?”
我回憶了一下,“據(jù)他們說,是一位進山打獵的老人領(lǐng)他們走出來的。”
她詭秘地笑了笑,說:“歡鏡聽,你相信嗎?”
“這個……”
我不敢肯定。老實說,過去,我對這個說法從來沒有懷疑過,F(xiàn)在,我開始懷疑起這個說法來了。
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歡鏡聽,我知道你有太多的疑問。這些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我不可能在三言兩語之內(nèi)給你解釋清楚。將來,等你跟我們到了大窩鋪后,隨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很多事情,你就會慢慢地弄明白了!
我認同了她的說法。我握住她的手,舉起一根手指,說:“我現(xiàn)在只問一個問題,你們的發(fā)財計劃,為什么要把我這樣一個局外人拉進來?我的加入,對于你們的發(fā)財計劃,沒有任何幫助,也沒有任何好處?”
她先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漸漸地,臉上慢慢地浮起笑容。她說:“歡鏡聽,你這個問題,我現(xiàn)在就可以坦誠地答復你。”
那位真正的劉軍與她做了一項交易,交一份路線圖給她,請她深入大窩鋪,尋找歡應(yīng)聲。據(jù)說,寶藏的秘密,就在歡應(yīng)聲身上,也就是說,只有找到了歡應(yīng)聲,才能找到寶藏的秘埋地點。
我明白了,他們與歡應(yīng)聲是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陌生人,即便找到了真正的歡應(yīng)聲也很難取得對方的信任,如果由我這位弟弟出面,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難怪他們想方設(shè)法都要將我策劃進這個發(fā)財陰謀中來。想到那位失蹤多年的姐姐還活著,一時間,我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我激動說:“李子健……不,歡應(yīng)聲,你們什么時候動身到大窩鋪去?我一定跟你們?nèi)ァD銈円獙毑,我只要姐姐歡應(yīng)聲,我……”
一會兒是現(xiàn)實中的李子健,一會兒是復活中的歡應(yīng)聲。這種名稱的還魂與復活變換,不僅使我感到不方便,就連他們聽起來也很別扭。沒等我說完,還魂的劉言立刻建議道:“歡鏡聽先生已經(jīng)是我們的人,我們再也沒有必要使用復活的假名字了!
他們之所以還魂成歡應(yīng)聲、王中陽、劉言和劉軍,完全是為了策劃我進入他們的發(fā)財計劃,F(xiàn)在,他們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這些復活姓名便失去利用價值了。
第一個同意的是李子健,她開著玩笑說:“歡鏡聽,你叫我李子健姐姐吧!
一位比我還年輕的女人自稱是我的姐姐,這話聽起來雖然可笑,但是我知道,她是想“繼承”先前歡應(yīng)聲的復活身份。我一口答應(yīng)下來:“好,李子健,你就是我的姐姐!
李子健指著另外三個人,給我介紹起來:“劉軍”的真名叫林靜,“劉言”的真名叫魯原,“王中陽”的真名叫白華。
我望著面前的林靜、魯原和白華,微笑著問:“如果我沒猜錯,這些所謂的真名,很可能也是虛虛晃晃的吧?”
他們互相望了一眼,嘿嘿地笑起來?磥,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李子健急忙說:“歡鏡聽,我們這些人的姓名是真是假,無關(guān)緊要,最重要的是,只要大窩鋪里那位歡應(yīng)聲,真的是你姐姐就行了。”
我走出江津大廈時,已經(jīng)是下半夜了。
也許是受到了某種神秘感的新鮮刺激,我不但沒有絲毫的倦意,反而升起一股亢奮的情緒。我先是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了許久,接著招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問:“先生,你到哪兒?”
我的本意是想回家,但話到嘴邊,卻不知為什么突然變成了濱江路,緊跟著補上一句:“臨江茶館!
很快,臨江茶館到了。
我的腳步在茶館門口猶豫了一下,然后,從茶館旁邊的石梯走下去,來到河灘地上。這時候,月亮已經(jīng)進入朦朦朧朧的狀態(tài)中,天地之間,早已沒有先前月色的皎潔和明亮,只有一團接一團越來越濃的迷霧,浸染在我眼前。 一艘夜行的快艇從江面上快速劃過,一閃一閃的紅燈如同一朵怒放后即將凋謝的鮮花,很快枯萎在迷茫的夜色里。我到江邊的目的是冷靜地清理一下我的思緒,把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從頭至尾地梳理一遍。還沒等我靜下心來,身后便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我嚇了一跳,急速地回轉(zhuǎn)身,駭然地看到迷茫的月境里,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朝我輕輕地飄來。我害怕地想,已經(jīng)是下半夜了,還有其他什么人會到這個孤寂的江邊沙灘上來呢?
“誰?”我大聲說,聲音里帶著忐忑的顫聲,那種顯而易見的恐懼,即便是最不敏感的傻瓜都可以聽出來。對方?jīng)]有回答,仍舊緩緩地朝我飄來。我飛快地從地上拾起一塊小石頭,高高地舉了起來,再次大聲問:“你是誰?”
對方停下來,輕輕說:“歡應(yīng)聲!
歡應(yīng)聲?那是李子健還魂與復活的假名字呀。我以為是李子健一路跟蹤我到江邊,因此,我抹了一下額上的冷汗,把手中的小石頭遠遠地拋入江水里去,在撲通的水響聲過后,我長長地松口氣,望著遠處那個模糊的人影說:“李子健,已經(jīng)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跟我裝神弄鬼干什么?”
“我不是李子健,”那個模糊的人影說,“我是歡應(yīng)聲!
我朝前走了幾步,說:“李子健,你幽默得不是時候。”
沒想到,那個模糊的人影隨著我的步調(diào)往后退了幾步,與我保持著一段距離,似乎故意不讓我看清她的臉孔。她先是幽幽地嘆息一聲,“歡鏡聽,我真的是你的姐姐歡應(yīng)聲!背聊艘幌拢终f,“姐姐是冒著巨大的風險來求你的,姐姐一身的冤屈,只有你才能為我洗清。”
我笑起來,說:“李子健,你真會開玩笑!
“歡鏡聽,”對方激動說,“我的好弟弟。”
這一次,我聽出來了,她絕不是李子健,更不是那位假冒劉軍的林靜小姐,因為,她的聲音里透出一種經(jīng)過歲月磨洗后的滄桑,一種年輕人無法裝腔的成熟,也就是說,那位模糊的人影,真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人。
“弟弟,姐姐一直在暗中跟蹤著你,想與你說一句話,可惜,他們把你抓得很緊!睂Ψ饺耘f激動說,“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個說話的機會!
一瞬間,我駭然地瞪大雙眼,張開嘴巴,竟然說不出話來。那位模糊的人影,難道真的是失蹤多年的歡應(yīng)聲嗎?一陣夜風從江面吹來,涼悠悠的濕氣撲到身上,我終于回過神。我問:“你是我的姐姐歡應(yīng)聲?你有證明的地方嗎?”
她幽幽說:“我唯一能證明的,就是我的歌聲!备,她輕輕地哼起了蘇聯(lián)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對不起,”我打斷她的歌聲,“這并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她想了想,問:“你對姐姐有什么印象?”
我冷冷地笑了笑,“我雖然沒有見過姐姐本人,但是我看見過她的照片。”
這時候,她緩緩地走到離我不遠地方,哧地劃燃一根火柴,舉到她的臉孔前,說:“歡鏡聽,弟弟,你看我像不像照片上的姐姐?”
在搖搖晃晃的火花下,我看到一張淚流滿面的女人的臉孔。她臉上萬分成熟的神態(tài)似乎刻著時光的滄桑。恍惚間,她就是我在照片上看到的歡應(yīng)聲,不同的是,照片上的歡應(yīng)聲洋溢著青春活力,而現(xiàn)在這位婦人的臉上,卻是滿面清淚,神色凝重。激動中,我一下子撲到她的跟前,原本想緊緊地抱住她,卻沒想到她飛快地后退一步。我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她腳下。我的淚水嘩地涌了出來,說:“姐姐,這些年,你是如何生活的?”
她伸出一只手,在我頭上溫柔地撫摸著,說:“姐姐這些年的生活,唉,真是一言難盡。
“伯伯和伯媽一直不相信你在大窩鋪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寶藏,還帶著寶藏跑到外國……”
她打斷我的話:“弟弟,我沒有多余的時間了,我一會兒就要離開江津城。”
我仍舊跪在地上,卻抬起頭,不解地問:“姐姐,你馬上離開江津城?”
我暗想,我還有好多好多的問題,需要從你那兒找到答案,為什么你竟然來去匆匆?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將我的頭溫柔地抱入她的懷里,說:“弟弟,時間太緊張,我暫時來不及跟你解釋。唉,等以后吧,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彼f,“姐姐告訴你一句話,也是對你的忠告,千萬不要信任那一伙人,不要在他們的圈套里陷得太深。你知道嗎?他們策劃的是一起見不得陽光的、使人匪夷所思的發(fā)財陰謀!”
我明白她話中的那一伙人是指李子健、魯原、林靜和白華。她的話使我想起了寶藏的傳說。我多少有些驚訝地問:“他們的發(fā)財陰謀?姐姐,你是不是說大窩鋪……”我打了個寒噤,“姐姐,難道那個寶藏的傳說是真的?那個地方真的隱埋著一筆巨大的財富?”
她臉色凝重地點點頭,說:“弟弟,大窩鋪里,確實秘藏著一筆價值無法估量的財富,那一伙人,想把這些財富弄到外國去。”她望著我,鄭重說,“姐姐請你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希望你能夠替姐姐辦到。”
我從地上慢慢站起身,等待著她說出下文。她沒有立即說重要事情,卻拉起我的手,慢慢地走到江邊,望著夜景里泛出微微白光的江面出神。我知道,她要給我談的重要事情,一定非同小可。一會兒,江面上傳來幾聲水鳥兒嘰嘰的夜鳴聲,還有水鳥兒劃水的響聲。等這些聲音都消失后,我首先沉不住氣了。我問:“姐姐,到底是什么重要事情。”
“弟弟,”她說,“我正在思考用哪種方式說出這件事情?”
“姐姐,什么方式都不要考慮,你就開門見山說出來吧。”我補充道,“你是歡氏家族的后人,你難道還不了解歡家男兒身上頂天立地的血性嗎?”
她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雙眼仍舊望著越來越朦朧迷離的江面。
我說:“姐姐,有什么事?你開門見山地給我講!
又過了許久,她輕聲說:“弟弟,當年,我與王中陽、文涯名、劉言以及半途中加入進來的劉軍,一起進軍大窩鋪、摧毀寺廟。唉,誰知道會出現(xiàn)后來的悲慘結(jié)局呢?姐姐在這次事件中,身背大山一般的冤屈,導致我直到今天都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彼従彽剞D(zhuǎn)過頭,望著我,“只有一樣東西可以洗清我身上的冤屈,那就是小本子!
我困惑地問:“什么小本子?”
“一種非常普通的筆記本。”
當年,那位宣傳隊的頭頭暗中給每一個人都發(fā)了一個小本子,要求他們悄悄地將每一個人的一言一行都詳細地記錄下來,其中,王中陽與文涯名的小本子遺留在一個神秘的山洞里,歡應(yīng)聲與劉言的小本子被王中陽撕毀了……照理說,小本子藏的藏、毀的毀,事隔多年,文字方面的證據(jù)已經(jīng)很難為外人所知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她感慨萬分說,“就決不會有今天這起發(fā)財陰謀了!
他們沒想到,那位看起來單純天真、使他們最無防范的少女劉軍,卻將他們一路上言行舉止的點點滴滴,滴水不漏地記錄到了一個小本子上。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當時記錄這些東西的真實想法,或者要達到一個什么樣的目的?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小本子,將給人們帶來這樣兩方面的重要內(nèi)容:第一、懸案發(fā)生的詳細經(jīng)過,它可以洗清歡應(yīng)聲身上“找到寶藏跑到外國”的罪名;第二、大窩鋪確實秘藏著價值連城的財富。
我迫不及待地問:“姐姐,那個小本子在哪里?”
“那個小本子先是被劉軍帶出了大窩鋪,后來又帶到了萬里之遙的新疆!
我似乎有些明白過來,“姐姐,那個小本子,后來落到了李子健他們那伙人的手里,他們在小本子里發(fā)現(xiàn)了大窩鋪的財富線索,是嗎?”
她點點頭,“弟弟,你只說對了一半。其實,事情遠遠不是那么簡單。比方說,當年,劉言、文涯名和劉軍他們逃離江津的原因,任何一個對那個時代有所了解的人,都是能夠理解的;然而,不好理解的是,這么多年過去了 ,他們到底是死是活?小本子為什么會落入那伙人手里?”她望著我,語氣里充滿了憂慮,“另外,從常規(guī)上來分析,他們策劃的這起發(fā)財陰謀,跟你歡鏡聽完全搭不上界,可是,他們?yōu)槭裁辞Х桨儆嫷乩闳牖??/p>
我本來想把李子健拉我入伙的理由說出來,話到嘴邊,終于還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我想,盡可能與她周旋下去。
——也許,讀者朋友們已經(jīng)察覺到,我在以上的行文中盡量避免用歡應(yīng)聲的姓名來稱呼面前這位神秘出現(xiàn)的婦女,一般都用“她”來代替。為什么呢?因為,我已經(jīng)見識了好幾位莫名其妙的男女人物,每一個人都有跟我發(fā)生必然關(guān)系的說詞。那么,面前這位神秘婦女是否是真正的歡應(yīng)聲?我一時無法確定,同時,更不敢輕易地相信她,盡管,從我當時的心理狀態(tài)來說,我萬分希望面前這位神秘婦女就是失蹤多年的歡應(yīng)聲。雖然,我心里疑慮重重,但是,她話中有一個東西卻引起了我的注意:小本子。細細一想,一個普通的小本子能夠引起她如此的重視,想必本子里的內(nèi)容重要至極。
我故意說:“姐姐,你的意思是要我想辦法偷到那個小本子?”
她重重地握了一下我的手,說:“弟弟,你猜對了。唉,對我來說,那個小本子太重要了!
“小本子會在他們哪個人身上呢?”
“弟弟,這就是我求你的主要原因。 彼了剂艘幌,說,“據(jù)我所知,他們看起來是一伙人,實際上內(nèi)部早已開始勾心斗角了。這并不奇怪,面對如此大的一處神秘寶藏,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想獨自吞下那個小本子。”
我驚訝地問:“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小本子到底在誰的身上,就連他們內(nèi)部的人,都不知道?這怎么可能呢?”
她先是定定地望著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接著告誡道:“歡鏡聽,我的好弟弟,牢牢記住姐姐一句話:你這次跟他們深入大窩鋪,隨時都會遇到‘不可能’的事情發(fā)生!彼难劾锖鋈涣鞒鰷I水,旋即把我的雙手緊緊地捧入她的手掌中,“姐姐送你一句話:凡事都要隨機應(yīng)變。聽懂了嗎?”
一粒淚珠從她臉上滑下,溫暖地滴到我手背上。 一瞬間,我的眼眶也紅起來,一股壯懷激烈的沖動情緒撞擊著我的心扉。我鄭重說:“姐姐,我一定想方設(shè)法弄到那個小本子。”
她點點頭,“姐姐相信你!
忽然,我想到一個很具體的問題,問:“小本子弄到手后,我如何交給你?”
她立刻笑起來,“弟弟,小本子弄到手后,你打個信號給我,我會想辦法來取的。”
她的計劃:我弄到小本子后,只需要在王中陽的墳?zāi)股戏派弦皇咨盎。這就是所謂的信號。剩下的事情,就由她來具體操作了。
江面上又傳來水鳥兒嘰嘰的叫聲,緊跟著是水鳥兒撲撲的劃水聲。潮濕的霧氣從江面上彌漫過來,在我們身邊濃濃地滾動著。這時候,月光早已縮回夜宇深處去,天地之間,除了越來越重的濕氣,便是越來越厚的夜色。她先是蹲下身去,掬起一捧江水洗了洗臉,接著站起身來,從衣袋里掏出幾盒萬金油塞到我手里,還拍了拍我的手背。她說:“弟弟,姐姐該走了!
我知道萬金油的藥用價值,在深山密林里,這可是消除蚊蟲叮咬的無價之寶。我手捧萬金油,默默地看著她離去。很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濃重的霧氣里。過了許久,我回過神,剛把萬金油放入衣袋,一股強烈的“模仿”欲望沖上心間,于是,學著她早先的樣子,我也蹲下身,掬起江水澆到臉上,當冰涼的感覺剛剛從臉皮浸入心中時,不知為什么,我的淚水嘩嘩地淌下來。我霍地站起來,朝著她消失的方向大喊一聲:“姐姐!”
雖然喊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分外響亮,但是很快被濃重的霧氣沾上水珠拖入黑沉沉的夜景深處去,迅速地消彌于無跡無痕。
她到底是一位什么樣的女人?我想,她真的是多年前那位神秘失蹤的歡應(yīng)聲嗎?
在越來越重的霧氣里,我一步一步地離開河邊,回到家中。
歡鏡聽
第八章 步調(diào)與我保持一致的神秘女人
這時候,一位女人慢慢從夜色里現(xiàn)出身,一步一步徑直朝我走來。她雙手抱在胸前,用一張報紙掩住她的下半邊臉,兩顆眼珠在夜色里圓滑地滾動著。
與此同時,我想起了茶館里的約會,于是轉(zhuǎn)身朝不遠處的臨江茶館走去。
那位女人隨跟步腳地跟在我身后,步調(diào)與我保持一致,嚓嚓嚓的腳步聲響進耳朵里,我竟然害怕起來。我不知道讀者朋友們中間是否有人經(jīng)歷過這樣的體驗:某天晚上,當一位完全陌生的女人緊緊地跟在你身后時,你內(nèi)心的感覺如何?對于我本人來說,那天晚上,當那位用報紙擋住半邊臉的女人緊跟著我時,我的背心頃刻間冒出了一層冷汗。
忽然,我停下腳步,那位女人也停下腳步。我的心怦怦地狂跳起來,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那位女人也一動不動地站在我身后,如同我的影子。許久,我才慢慢地轉(zhuǎn)過身,雙眼逼視著她,問:“你是誰?為什么要盯著我?”
開始,我以為那位女人是江津大廈里見過面的小娘,直到她緩緩地移開報紙,露出她的全部真容時,我才發(fā)現(xiàn)是另一位陌生的女人。她的模樣,不會超過二十歲。她的兩只眼睛在夜色里泛出秋水般的寒意,面無表情說:“歡先生,跟我來。”
她的身影如同輕風從我面前飄過,走到我前面去。
我仍舊站在原地,冷冷地問:“我為什么要跟你走?”
她回轉(zhuǎn)身,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面前,先是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我,接著慢慢地笑起來,最后說:“她說得沒錯,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她是誰?是不是小娘!蔽夷涿畹貑枺拔矣珠L得像誰?”
面前這位少女沒回答我的問題,卻笑著說:“小娘?這是英英的叫法,我們叫她……”她立刻調(diào)轉(zhuǎn)話頭,“走吧,再晚了,就看不到月亮了!
我抬起頭,天上果然有一輪明月。生活在喧囂的都市里,人心也跟著浮躁起來,難得有人關(guān)心月光是否明亮了。我問:“她不是約我在臨江茶館見面嗎?”
面前這位少女沉默了一下,只簡單說了四個字:“跟我走吧!
這一次,她在前,我在后,我倆以相同的步調(diào)朝臨江茶館走去。到臨江茶館時,她回頭看了看我,沿著茶館旁邊的石梯走下去。石梯下面,是一片河灘地。在我的印象里,濱江路沒有建好以前,江津城的青年男女談情說愛,首選地就是這一片河灘。自從濱江路建好后,愛情場所也喜新厭舊,轉(zhuǎn)移了新地址,原有的河灘地反而冷寂了下來。那么,這位神秘的陌生少女領(lǐng)我到冷寂的河灘地上來干什么呢?
月光彌漫在天地之間,江水泛著白光從身邊靜靜地流過,時而還有幾只水鳥兒從不遠處的江面上發(fā)出嘰嘰的叫聲,一位在月光下看起來不僅銀飾般漂亮還柔美萬分的少女,在遍地銀光的沙地上,與我踏著月色緩緩行走,此情、此景、此人……沒有任何一個外人不相信我們是一對浪漫中的戀人。望著月光下的美境,看著身邊的佳麗,想到今天的奇遇,我禁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歡先生,你嘆息什么呢?”
在空蒙寂靜的月境里,我一聲輕微的嘆息居然被她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調(diào)頭望著我,嘴角扯起一絲笑紋,細聲說:“今夜,月光如水照江津,你大約有許許多多的感慨吧?”
我說:“我當然有許多感慨。”我望著她,語氣冰冷,“老百姓常說,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落。過去,我沒有這樣的遭遇。今天,我相信這句話是真理了!
她當然明白我的意思。一位安居家中的年輕男人,因為接到一個平常的電話,便開始了他不平常的遭遇。她移開臉,仰視著夜宇中慢慢滾動的月輪。月光立刻注滿她的兩只眼眶。也許,我不明不白的遭遇,讓她也覺得好笑,她禁不住開心地笑起來。
“你笑什么?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我望著她一臉如花的笑容,問:“你們這樣神神秘秘地捉弄我,動機到底是什么?”
她慢慢收起如花笑容,剛被月光浸染過的兩只眼睛仍舊閃閃發(fā)亮。她嚴肅說:“歡先生,對于你來說,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落這句話,應(yīng)該改成時來運轉(zhuǎn)鐵變金才正確!
這一次,輪到我笑起來。我一邊笑一邊說:“我的財運來了?小姐,你是大白天說夢話吧?”
她笑了笑,沒說話,卻將一只手挽住我的胳膊。我大吃一驚,扔開她的手,跳開幾步,冷冷地打量著她。我之所以大吃一驚,并非因為我是一名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而是我對她一無所知,在我眼里,對方除了身體是女性外,其他東西都是虛假的,也就是說,我在對方身上,找不到一點點性愛感覺,哪怕這種性愛僅僅是動物生理上最原始的沖動。
“我沒想到,歡先生居然害怕一位女人挽他的手!”她將臉孔湊到我眼前,問:“歡先生,我很丑嗎?”
我急忙否認道:“不不不,小姐,你不丑!蔽以掍h一轉(zhuǎn),問,“你剛才說什么時來運轉(zhuǎn)鐵變金,我不清楚……”
“這是一套發(fā)財計劃!彼驍辔业脑,立刻說,“歡先生,你將在這套計劃里發(fā)大財。”她放緩語氣,諱莫如深說,“而且,這套計劃,不需要歡先生投入一分錢的資金!
不投入一分錢的成本就可以發(fā)大財?在我過去的商旅生涯中,這是聞所未聞的事情,即便是那些有著深厚權(quán)力背景的官商們,做某些暗箱操作的不見陽光的生意,也需要投入本錢,區(qū)別無非是本錢的大小不同罷了。
“我沒聽錯吧?”我先是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沒有發(fā)燒的感覺,然后將手掌貼到她的額頭上,也沒發(fā)現(xiàn)對方有燒糊涂的現(xiàn)象。我問:“小姐,你沒說胡話吧?”
她趁此機會按住我的手掌,緊緊地貼到她前額上。
一時間,我倆都沉默起來。
許久,她才重重地嘆息一聲,莫名其妙說了一句:“我為什么從你身上找不到那種感覺?難道,當年,他們談戀愛的心境和表達方式,與今天的人們完全不一樣嗎?”
我是越來越不明白了,我甚至懷疑面前這位少女的思維是否有些神經(jīng)錯亂。想了想,我仍舊舊話重提:“小姐,那套什么發(fā)大財?shù)挠媱潱降资窃趺椿厥??/p>
她先是做出笑瞇瞇的樣子,繼而慢慢地將我的一只手抱入她的懷內(nèi),說:“歡先生,請允許我挽住你的手,好嗎?”接著,她莫名其妙地嘆息一聲,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不知道挽住你的手后,我能不能找到當年的感覺?”
我不知道其他男人面對這種艷遇的反應(yīng)如何,對于我本人來說,這一次,我沒有任何反抗的舉動,我心里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大不了“做”一回那種只要是動物都能“做”的事情。我想,她一個少女的鮮花身子都不恐懼,我一個大男人的松柏身體還害怕什么呢?
等把我的胳膊牢牢地挽住后,她高興說:“歡先生,我只有挽住了你的手,才能聽到一個人唱歌。對了,我們的發(fā)財計劃,就是從這個人的歌聲中開始!
話音剛落,她偏過臉望著夜景深處,屈起一根手指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還沒等口哨聲完全走遠,另一個女人清越甜潤的歌聲立刻從夜景深處飄過來,叩響我的耳鼓。
這首歌是我非常熟悉的蘇聯(lián)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小姐,”我驚異地望著她,“唱歌的這位女人是誰?”
“歡先生,你猜猜看,這個人是誰?”她詭秘地望著我,見我一臉的迷茫,她細細地吐出唱歌人的姓名:“歡應(yīng)聲!
天哪!難道多年前神秘失蹤的歡應(yīng)聲,現(xiàn)在又神秘地出現(xiàn)了?一瞬間,我有一種暈眩的感覺,整個身體情不自禁地痙攣了一下。仔細一想,假如某天,某人突然告訴你:當一位失蹤多年的親人就在你附近時,無論你表現(xiàn)出何種狀況的失態(tài),都是人之常情,都是可以理解的。我先是一把抱住她,緊接著雙手抓住她的兩個肩頭。我語無倫次說:“歡應(yīng)聲……那位唱歌的女人是歡應(yīng)聲……不可能……”
她不說話,只是臉上帶著詭秘的笑容,默默地觀察著我。很明顯,我一切失態(tài)的舉動,都在她的意料之中。過了一會兒,見我的情緒稍稍平靜后,她才慢慢伸出一根指頭,慢慢越過肩膀朝后指去,說:“歡先生,請聽這歌聲。”她強調(diào)說,“你能從歌聲中聽出什么特別的東西嗎?”
我打量著她莊重嚴肅的神態(tài),雖然她沒把話說明,但是,我知道她話里一定有非常重要的內(nèi)容。我穩(wěn)了穩(wěn)潮起潮落的心緒,閉上雙眼,細細地分辯歌聲中透出的隱秘。蘇聯(lián)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是很多人都耳熟能詳?shù),也有無數(shù)的中國民眾會唱這首外國歌。我從第一句“深夜花園里四處靜悄悄”聽起,仔仔細細地聽到最后一句“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坦誠地講,我沒聽出一絲一毫隱秘的地方。我睜開眼,疑惑地望著她。
她笑了笑,“再聽!
果然,夜景深處第二次響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再次閉上眼,再次豎起了耳根,再次把敲響我耳鼓的歌聲細若粉末般地研磨了一遍。猛然間,我在歌聲中發(fā)現(xiàn)了一絲端倪——歌詞中有一句“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著我不作聲”在聲律技巧的處理上是很現(xiàn)代,也很流行,然而,在歡應(yīng)聲當年的生活環(huán)境里、在歡應(yīng)聲唱歌跳舞的時代,根本不可能有后來的流行歌曲,也就是說,唱這首歌的女人,絕對不是真正的歡應(yīng)聲。那么,那位唱歌的女人不是歡應(yīng)聲,又是誰呢?我睜開眼,逼視著她,雙手重新抓住她的兩個肩頭。我問:“你怎么知道有一個歡應(yīng)聲?那位唱歌的女人到底是誰?”
她不回答我,卻使勁將肩膀從我雙手中掙脫出去,幽幽地嘆口氣。
我不明白她這一聲嘆息里,是得意呢還是失意?
她默默地挽住我的胳膊,朝夜景深處的某個地方努了一下嘴巴,示意我朝那個方向走去。
那個地方越來越近了。越接近那個地方,清越甜潤的歌聲就越來越清晰、越明亮。漸漸地,兩個黑影出現(xiàn)在我視野里,其中一人站著,一人坐著。那位站著的人,顯然就是唱歌的女人。在他們前方,是一灣迷蒙的江水。夜宇深處的月光轟然流瀉下來,悄悄地將清越甜潤的歌聲按進冷冷的江水里,浸入一片白茫茫的水下世界,靜靜地捎走了。歌聲終于消失了,那位唱歌的女人也坐了下來。兩個黑影的坐姿很怪異,雖然兩人中間僅僅隔著一小段距離,但是卻有一堵無形的、隨時隨地都可能倒塌的危墻豎立在他們中間。一時間,我愣住了,一種劇烈的熟悉感猛然撞擊著我的心跳。這樣久違的坐姿,我似乎在哪里見到過?一會兒,我終于想了起來,這種久違了的坐姿,在許許多多的影視劇里,每當出現(xiàn)那個時代談情說愛的畫面對,與今天晚上我看到的坐姿情形驚人地相似!艺f的那個時代,就是歡應(yīng)聲和王中陽秘密戀愛的年月。開始,我以為他們沒有察覺到我和少女的到來,直到月光把我和少女的身影長長地披掛到他們身上時,其中一位黑影才不驚不詫地對那位唱歌的女人說:“歡應(yīng)聲,他們來了!
原來,另一位黑影是一位年輕男人。對于我和少女悄無聲息的到來,早已是他們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大吃一驚,猛然撲到那位唱歌的女人面前,一把將她拉了起來,在皎潔明亮的月光下,我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就是在江津大廈里把小女孩交給我的那位年輕女人。
老實說,我真正吃驚的地方不在這里,而在剛才那位年輕男人喊出她的姓名。我吃驚地問:“你的姓名怎么會是歡應(yīng)聲?”我繼續(xù)問,“你不是叫李子健嗎?”
她一邊笑一邊瞇起雙眼,戲謔地反問:“怎么,天下只允許你姓歡?”
我沒說話。
她仍舊微瞇雙眼,說:“我就是姓歡,我就是歡氏家族中的人!
我問:“你為什么要假冒歡應(yīng)聲呢?”
這時候,那位年輕男人插進話頭:“歡鏡聽先生,你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彼χf,“假如許多年前的歡應(yīng)聲活到今天,仍舊像你現(xiàn)在看到的歡應(yīng)聲這樣青春和年輕,那么,這種青春永駐的養(yǎng)顏秘密,可能會轟動全世界!
我調(diào)過頭,冷冷地望著那位年輕男人,冷冷地問:“你是誰?”
“我是誰?”他一只手掌捂住胸口,咬了一下嘴皮,說:“我叫王中陽,多年前死在大窩鋪、埋在旗桿下的王中陽!闭f到這里,他情不自禁地笑起來,用一種調(diào)侃的口吻說:“已經(jīng)死去多年的王中陽,現(xiàn)在還魂了,終于復活了!
我雖然不相信還魂與復活這類無稽之談,但是我堅信一個事實,他們是一幫心智很正常的人,并非在演一出無聊的鬧劇,在還魂與復活的游戲里,一定隱藏著深遠的陰謀。自從歡應(yīng)聲神秘地失蹤后,那樁多年前塵封至今的懸案,我早已在伯伯、伯媽那里不止一次地聽到過,對于當年那次革命行動的組成人員,雖然每一個人我都不認識,但是,我對每一個人的姓名都記得非常清楚。如今,在長江邊的沙灘上,在白亮亮的月光下,既然王中陽、歡應(yīng)聲都還魂與復活了,那么,還有文涯名、劉言和劉軍呢?他們難道沒有還魂與復活過來嗎?想了想,我轉(zhuǎn)過頭,望著身邊的少女,“你的真實姓名叫什么?我也許永遠都無法知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復活后的姓名應(yīng)該叫劉軍,是不是?”
少女雖然沒說話,但是她的神態(tài)肯定了我的猜測。她的臉上,先是面無表情,隨后,漩起一圈又一圈銀飾般的笑紋。
夜風從江面吹來,帶著冷冷的潮濕,撲了我一臉一身。我冷冷地打量了他們一遍,問:“從現(xiàn)在起,我應(yīng)該直呼你們復活后的姓名,是嗎?”
那位年輕男人點點頭,仍舊用一種調(diào)侃的口吻答道:“王中陽同意。”
那位年輕女人也點點頭,“歡應(yīng)聲同意!
身邊的少女同樣點點頭,“劉軍也同意!
我望著那位年輕女人,問:“你在江津大廈留給我的紙條上寫著李子健的姓名,很可能也是虛虛晃晃的吧?”
她笑了笑,一口承認下來:“歡先生,不是很可能虛虛晃晃,而是完完全全的虛假!
我望了望四周,沒發(fā)現(xiàn)還有其他人,問:“還有劉言和文涯名呢?他們在哪里?”
王中陽和歡應(yīng)聲互相看了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王中陽故意問劉軍:“你哥哥呢?”
劉軍拉起我的一只手,說:“文涯名,走,我?guī)闳ヒ娢腋绺鐒⒀!?/p>
一瞬間,我懷疑耳朵出了問題。誰是文涯名?文涯名在哪里?我反手飛快地抓住劉軍,驚疑地問:“劉軍,你剛才說什么?”僅僅是電光火石間,我終于恍然大悟了,說,“你們把我復活成文涯名?”我的目光從他們臉孔上掃過去,問:“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歡應(yīng)聲走過來,輕輕地握住我的手,說:“歡先生,我們把你復活成文涯名,當然有非常重要的內(nèi)容!彼f,“這樣吧,等我們見到劉言后,再將這個內(nèi)容告訴你。”
我們沿著河灘地慢慢往回走,很快,重新站到了濱江路上。王中陽招了一輛出租車,朝司機吐出一個地名,車子很快融入光怪陸離的都市中。
我搖下車窗,將目光投到夜幕的深遠處,目視著銀盆般的月亮一寸一寸地被某根神秘的繩索扯遠了去,悄悄地吞噬在都市或高或矮的建筑物后面。當一團紅暈拚命地擠進我的眼簾時,我知道流光溢彩的都市大街到了。我收回眼光,漠然地望著車窗外一個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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