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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碑

來  源:重慶作家網(wǎng)    作  者:本站    日  期:2018年4月8日     

錢 昀

清明將至,我隨重慶文物保護志愿者一行前往璧山區(qū),祭奠八十多年前在淞滬戰(zhàn)場上犧牲的抗日英雄雷龍。

雷龍犧牲時年僅二十九歲,正值青春年華,他的人生歷程與電影《無問西東》中的沈光耀極其相似:在名校讀大學,為抗擊日本侵略者,毅然投筆從戎,最終戰(zhàn)死沙場。

雷龍紀念碑上刻有國家民政部頒發(fā)的革命烈士證書和烈士生平事跡,事跡摘自《第五軍抗日陣亡將士傳略》,碑上記錄他“天性聰敏,好讀書,留學北平大學,精研經(jīng)史,及各種科學政治等書,又好讀古今人書籍,不數(shù)年,才冠于群”。寥寥數(shù)語,一位在北京讀書,孜孜不倦刻苦鉆研學問的青年才俊形象躍然于眼前。然而身處亂世的他不只是一個埋頭苦讀的青年,當日本侵略者在中國的土地上任意橫行時,他看著國權(quán)凌辱,山河破碎,內(nèi)心憂憤,無心再在象牙塔里安靜地做學問:“吾輩青年,不能坐視我國大好河山任人宰割,弱小民族任人蹂躪!當此國步艱難,正吾人努力之時矣!”

他毅然南下廣州報考黃埔軍校第四期,在校期間刻苦治學,以便將來報效國家。學業(yè)告成,他分配到南昌陸軍部隊,歷任排長連長。

1932年1月,日寇進攻上海,淞滬抗戰(zhàn)打響。雷龍所在部隊奉命調(diào)往上海增援,他毫不猶豫地帶領(lǐng)連隊開赴戰(zhàn)場,慷慨激昂地鼓舞戰(zhàn)士:“是正吾輩雪恥報國之時,決與暴日作殊死戰(zhàn)!

當部隊奔赴南京時,他與友人書信一封,不料卻成絕筆:“我團已開回南京,當夜即開無錫,轉(zhuǎn)江陰駐防。此次日本帝國主義占領(lǐng)東三省,屠殺我人民,慘殺我軍人,不過實行其滿蒙政策,而視我中國人如俎上肉,此仇不報真亡國奴之不如,弟思除與日本拼命外,別無他法以挽救也! 字字皆血淚,拼死報國之心表白無疑,如果不是戰(zhàn)爭,他或許會是一個溫文爾雅的書生,但時代把他推到戰(zhàn)火的硝煙里,他就要奮勇殺敵,保家衛(wèi)國。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戰(zhàn)斗異常慘烈,作為連長的他率領(lǐng)連隊在江灣陣地,與日軍激戰(zhàn)半個多月,后又轉(zhuǎn)戰(zhàn)到金家木橋,被日寇大軍包圍,雖以一當十,奮力激戰(zhàn),奈敵眾我寡,不幸身中數(shù)彈,血染疆場。

雷龍壯烈殉國后,遠在重慶璧山的妻子還不知情,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家鄉(xiāng)的妻子看著懷里嗷嗷待哺的嬰兒,心里還急切地盼著他回家團圓,當孩子搖搖晃晃地會走路時,她牽著五歲兒子的手,踏上了尋找夫君的路途,她多么想讓他看看這個可愛的兒子,丈夫離家時她已有孕在身,她想給他一個驚喜,沒有告訴他,為什么他一去不回了呢?大江南北,黃河上下,人海茫茫,她所愛的郎君在哪里呢?

直到新中國成立前夕,妻子仍沒有打聽到他的消息,去世時她拉著兒子的手留下遺言,一定要打聽到父親的下落。九十年代中期,雷龍兒子接到淞滬抗戰(zhàn)紀念館通知,才知苦苦尋找的父親早已英勇陣亡。兒子前往淞滬抗戰(zhàn)遺址,在父親犧牲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捧了一抔黃土裝進口袋,帶回璧山將它壘成一座墳塋,按老家的風俗“安葬”在屋前。烈士的身軀倒下了,所幸留有骨血,孫子朱祥明在雷龍的故居前,自籌資金為爺爺豎起一座紀念碑,碑上刻著:抗日英雄雷龍紀念碑。

我們一行文保志愿者面對紀念碑深深地三鞠躬。當我把潔白的菊花安放在紀念碑前時,想起《無問西東》的臺詞:這個時代,缺的不是完美的人,缺的是從心里給出的真心、正義、無畏和同情。雷龍烈士在國難當頭之際,不曾沉湎于兒女情長,而是為維護國家尊嚴和主權(quán)而戰(zhàn)。每一位邁向戰(zhàn)場,勇敢犧牲的烈士,都值得民眾永遠感念銘記。

愿英靈安息,愿和平永遠。

(原發(fā)于《 人民日報 》2018年4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