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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魂再現(xiàn)》連載第二章

來  源:重慶作家網(wǎng)    作  者:本站    日  期:2018年3月14日     

; word-spacing: 0px; -webkit-text-stroke-width: 0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text-decoration-style: initial; text-decoration-color: initial; text-align: left;">“好得很!睔g應聲突然站起身,隨即打了一個酒嗝,臉上頓時旋起酒花一般的冷紋,她冷冷說:“好,歡應聲紅色風暴小組?這個名稱真的好極了!

她故作堅強地將下嘴皮咬進牙齒里,仰起臉,望著屋頂上一條一條的縫隙,兩汪熱淚卻轟然一聲從眼底深處噴射出來。

劉軍看看歡應聲古怪的表情,又望望大家沉默不語的樣子。她不解地問:“你們在搞什么名堂?大窩鋪又不是舞臺,你們演的這出戲,我一點頭緒都看不出來?”

劉軍沒有問具體的人,也沒有誰具體地回答她這個問題。

過了許久,歡應聲揩干淚水,重新坐回木板上,雙眼重新打量大家。這時候,她的情緒已經(jīng)是十分的平靜了。這就好比逃犯,雖然在逃亡過程中的心態(tài)是驚恐不安的,但是,一朝被捕,一路狂奔的心跳反而出奇地平靜下來。歡應聲從劉軍手里取過酒瓶,抿了一口,響亮地咂了一下嘴巴,說:“感謝大家對我的信任,推選我當了歡應聲紅色風暴小組的組長!彼置蛞豢诰,又一次響亮地咂了一下嘴巴,“不過,在我行使組長的權力以前,我要問大家一句話:你們真的服從我的安排嗎?”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歡應聲問這句話的真實意圖到底是什么?

只有劉軍高興說:“歡姐姐,我是真心擁護你當組長的。”

歡應聲望著劉軍,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輕聲問:“劉軍,你在昨天以前還不認識我,你為什么真心擁護我當這個組長?”

劉軍臉上頓時綻放出如同油菜花般的燦爛笑容,她興奮說:“歡姐姐,我想聽你唱歌。聽你唱哥哥說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文涯名也趕忙附和道:“對對對,歡應聲,我選你當組長,也是想聽你唱歌!鳖D了頓,他用一種調侃的語氣說:“我想聽你唱的歌,不是在江津城的舞臺上表演的那些歌,而是另一類……”他指著劉軍,“她說的那種歌!

劉言望著歡應聲,他避開了唱歌這個話題,卻一下子轉到權力問題上:“你是歡應聲紅色風暴小組的組長,無論何時何地,我都堅決支持你。”他跨前一步,用力握了一下歡應聲的手,低下頭,鄭重地補充道:“歡應聲,請相信我!”

王中陽默默地站在遠處,沒有表態(tài),他的雙眼故作繁忙地在屋頂上的裂縫中掃來掃去。

就在這時,歡應聲做出一個出人意料的決定——她站起身,慢慢走到王中陽身邊,雙眼注視著對方躲躲閃閃的眼光,忽然拉住對方的手,問:“王中陽,我那天晚上,為你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是什么日子?”

王中陽頓時大驚失色起來,一瞬間,他以為歡應聲瘋了。歡應聲的言行,已經(jīng)明明白白地把他倆的秘密戀情大白在眾人的面前。他神態(tài)慌亂、語無倫次說:“唱歌……什么日子……”

突然,文涯名朝前一步,神情肅然,口齒清晰說:“那天晚上是舊歷十五號,月亮圓得像一口盆子!

王中陽目瞪口呆地望著文涯名,昏黃的燭光射到他慘白的臉上,似乎要浸入他恐懼與害怕的肌肉中去。除了劉言和文涯名,沒有第三者知道王中陽為什么感到恐懼與害怕。

這一次,歡應聲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吃驚,她想,就連劉言都知道的秘密,文涯名怎么會不知道呢?她淺淺地笑了笑,將酒瓶遞到文涯名面前,說:“喝酒。”

文涯名毫不推辭,接過酒瓶,閉著眼睛喝了一口。

跟著,酒瓶在劉言和劉軍手中走了一圈,又回到歡應聲手里。

歡應聲將酒瓶緩緩地遞到王中陽面前,用一種奇怪的口吻說:“王中陽,喝酒。”

王中陽沒有接酒瓶,他似乎還沒有從早先的恐懼與害怕中恢復過來。

歡應聲仍舊將酒瓶舉在王中陽面前,卻將自己的整個臉孔都仰起來,緊緊地閉上雙眼,兩行細細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偷偷地滑了下來。  

劉軍撲上前,沖著王中陽不客氣地問:“你到底會不會喝酒?”

歡應聲收回酒瓶,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去。她說:“我們干完這瓶酒,然后,大家聽我安排!

酒瓶在眾人的手中再一次走了一圈,很快就喝光了。不過,王中陽仍舊沒有沾一滴酒。他只是用怨恨的目光瞪著文涯名。

歡應聲開始行使她組長的權力了。按她的吩咐,劉軍找來幾根干枯的破木條架在屋子中央,點燃火,隨后,劉言與文涯名割來一大抱野草覆蓋到木條上,頃刻間,濃濃的煙霧擠滿了整個小木屋。歡應聲說:“我們出去吧!

“歡姐姐,”劉軍隨著眾人一邊沖出小木屋一邊問,“你這是干什么?”

等大家都站到小木屋外面的草地上后,歡應聲解釋道,小木屋已經(jīng)多年沒住人了,各種各樣諸如蚊子、臭蟲之類對身體有害的生物遍布屋子的每一個角落,而要驅除這些生物,濃煙是最好的方法之一。有什么樣的細小洞穴能夠擋住濃煙的入侵呢?她說:“這種經(jīng)驗,我是從地質隊員那里學來的。”

許久,野草燃盡,煙霧也散發(fā)得差不多了。

人們正要轉身返回小木屋時,忽然,他們聽到劉言驚喜地嚷起來,“杜鵑!你們聽,這是杜鵑鳥的叫聲!

果然,從山腳下的密林里,傳來布谷布谷的鳥鳴聲。

劉軍疑惑地問:“哥哥,杜鵑鳥怎么會是布谷布谷的叫聲呢?”

興奮中,劉言一只手拉住劉軍,另一只手拉住文涯名,兩只眼睛在黑夜里發(fā)出隱約的亮光。他說:“妹妹,有一個故事叫做子規(guī)啼血,說的就是杜鵑鳥。”

沒等劉言講子規(guī)啼血的故事,一陣甜潤清越的歌聲從他們身后的小木屋中悠悠地飄了出來:

“深夜花園里四處靜悄悄,

只有風兒在輕輕唱。

夜色多么好,

心兒多爽朗,

多么迷人的晚上……”

歌聲一進入王中陽的耳朵,他立刻條件反射般地沖口而出:“天哪!《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歡應聲,你現(xiàn)在還敢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原來,歡應聲已經(jīng)回到了小木屋。在濃煙散去、薄煙殘存的小木屋里,只有幽明的燭光恬靜地浸染在她周圍。她站在屋中央,將雙手重迭著微縮在自己的胸口前。這種動作是那個時代最流行也最莊重的唱歌姿態(tài)。她繼續(xù)唱道:

“小河靜靜流微微泛波浪,

水面映著銀色月光。

一陣輕風,

一陣歌聲,

多么幽靜的晚上……”

王中陽正要往小木屋跑去,文涯名一把捏住他的胳膊,冷冷說:“如果你現(xiàn)在去打擾歡應聲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那么,就不要怪我揭你的老底!”

歡應聲的歌聲仍舊從小木屋中飄出來: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默默看著我不作聲。

我想對你講,

但又難為情,

多少話兒留在心上……” 

也許,是山腳下的杜鵑鳥從未聽到過人類的歌聲,它們停止了布谷布谷的鳴唱,專心致志地欣賞著歡應聲把歌聲送到大窩鋪的夜景深處去:

“長夜快過去天色蒙蒙亮,

真心祝福你好姑娘。

但愿從今后,

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在黑夜里,在歌聲中,沒有誰會注意到王中陽的頭上已經(jīng)冒出了滾滾冷汗。

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與害怕。


歡鏡聽

第二章  寫在手掌心上的“小心陰謀”

第二天清晨,當薄薄的晨霧還在樹木的枝葉上繚繞不息時,他們一行五人便進入了莽莽的原始森林之中。

森林里原本是沒有路的,但因為若干年前,曾經(jīng)有過地質隊員到大窩鋪考察過,留下了許多路標,比如某山巖有一巨大的紅色石頭,又比如某小溪邊有三棵很特殊的樹木等等,地質隊員把這些路標畫到紙上,成為一份路線圖?恐鴼g應聲手里那份路線圖和指南針,他們終于在夕陽即將滑下山坡的時候,站到了大窩鋪的半山腰上。其實,從地理概念來說,大窩鋪是指整整一片原始森林,并不是專指后來發(fā)生懸案的這一座大山。

——為了敘述方便,在往后的行文中,筆者仍舊稱這座大山為大窩鋪。

在四周密密的森林里,大窩鋪的與眾不同分外搶眼。人們很難想象,一座被原始森林密密地包圍起來的大山上,居然不長一棵樹木,除了沒膝的野草,就是遍布草叢里的各色野花。這,也許就是當年的地質隊員們到這里考察的真正原因吧。在大窩鋪半山腰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歡應聲說:小木屋是當年地質隊員們留下來的。也許是長年無人居住的原因,小木屋已經(jīng)朝一個方向傾斜過去,給人的感覺,仿佛只要某人輕輕踢一腳,小木屋就會轟然一聲垮下去。一時間,他們默默地站在草地里,多少有些膽怯地望著眼前的小木屋。一陣接一接的山風從山腳貼著野草撲上山來,暮色如同一條從風中掉入野草叢里的黑蛇,等山風的呼嘯聲過去后,黑蛇從草叢中悄無聲息地昂起頭,緩緩地逼近他們的身邊。

天,快黑了。

許久,王中陽望著歡應聲,輕聲問:“不會有問題吧?”

歡應聲正想說什么,忽然,她心里一陣凜冽,一個奇怪的念頭升上心間。她飛快地轉過頭,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著王中陽。王中陽的問話雖然有些含混不清,但是大家還是明白他的意思,歡應聲曾經(jīng)跟地質隊員們在這間小木屋生活過,對小木屋的情況,她應該是很清楚的。歡應聲心中感到凜冽的并不是王中陽話中表達的意思,而是他那句隨口說出來的“不會有問題吧”的問話。歡應聲忽然想起那位頭頭在單獨接見她的過程中、在將一個小本本放入她手里時,也同樣說過這樣一句話。她害怕地想,難道王中陽與那位頭頭說的同一句話會是一種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么,又意味著什么呢?

“歡應聲,”王中陽又一次輕聲問,“小木屋真的安全嗎?”

“這,”歡應聲猶豫著說,“小時候與叔叔他們住在小木屋里,是安全的。不過,這么多年過去了,小木屋……”

大家都明白歡應聲話中要表達的意思。

這時候,文涯名從肩上取下獵槍,端在手里。他大聲說:“槍桿子里出政權。就算小木屋里有什么精怪,老子手里有槍,怕啥?!”

“文涯名,”劉軍搶著說,跨前一步,一只手抓住文涯名的一幅衣襟,另一只手從挎 包里掏出一把匕首,她先是看了看文涯名,然后望著前方的小木屋,“我跟你一起去!

文涯名想了想,“好!

他倆剛剛往前走了幾步,王中陽卻將歡應聲往后拉了一把,將嘴唇貼到她的耳畔,悄悄說:“我覺得有點不太對勁!蓖鴼g應聲不解的樣子,王中陽再一次悄悄說:“為什么半路上會殺出一個陌生的女人出來?我一路上都在仔細觀察,那個女人對文涯名好像有點特殊!蓖踔嘘柂q豫了一下,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有,我在那個女人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種危險的東西!

歡應聲知道王中陽話中的“那個女人”是指劉言的妹妹劉軍。對于劉軍突然間出現(xiàn)在汽車上、突然間成為他們這次革命行動中的一分子,歡應聲雖然感到有些意外與驚訝,但還沒想到更深沉的地方去,F(xiàn)在,經(jīng)王中陽一提醒,她似乎也感到非常奇怪起來,只是,她還沒有悟透這種非常奇怪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就在這時,他們看到文涯名的槍筒已經(jīng)抵到木門上,碰出輕微的響聲。劉軍將手里的匕首在身邊飛快地劃了一圈,隨著一道冷冷的寒光閃起,一圈野草也被“腰斬”下來了。文涯名朝著木屋大聲吼道:“喂,屋里有人嗎?”

文涯名的話音剛落,站在他身邊的劉軍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來。她的笑聲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傳染給了身邊的每一個人。大家也跟著笑起來。

劉言一邊笑一邊戲謔說:“文涯名,你以為現(xiàn)在還是在江津城里呀?到親戚家串門,先敲門,然后客氣地問一聲‘屋里有人嗎’?哈哈哈……”

文涯名端著槍,回過頭,望著身后的人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自嘲道:“我這樣做,是給自己壯膽嘛!苯又,他對著木門,飛起一腳踢去,嘴里還罵了一句臟話:“你媽賣老屁股!”

沒有人知道文涯名這句臟話是罵身邊笑他的人呢還是罵那扇木門?

隨著咚的一聲,只見那扇破舊的木門嚓嚓地裂了開去,與此同時,屋子里突然響起轟轟的聲音,就像寂靜的山谷里出人意料地卷起狂野的雪風,小木屋里似乎真的隱藏著一個被驚醒的魔鬼。

文涯名頓時驚恐地大叫一聲:“我的媽呀,有鬼!”

一瞬間,大家立刻條件反射般地轉身狂奔起來,緊跟著又被腳下的野草絆倒在草叢里。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歡應聲。她雖然全身絆倒在野草叢里,手掌上還擦破了一點皮,但是疼痛感反而提醒了她。哪兒來的什么鬼?小木屋長年無人居住,又坐落在密林深處之中,那種轟轟的響聲一定是大山里的山蚊子。那種一寸來長的巨蚊,她過去是見識過的。她正要站起身,撲倒在她身邊的王中陽卻朝她輕輕地搖搖頭,又用嘴唇朝不遠處努了一下。她偏過臉,在越來越濃的暮色里,她似乎看見劉言的妹妹劉軍全身壓在文涯名身上。她先是吃驚地想,怎么會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繼而恍然大悟。劉軍一直緊緊地抓住文涯名的衣襟,在奔跑過程中,男人出于保護女人的本能,在絆倒之前,文涯名順勢將劉軍推到自己身上。分析的結果,文涯名應該是一個“英雄”。

王中陽抓過歡應聲的一只手,在她手掌上寫了四個讓她暗暗心驚的文字:小心陰謀。

歡應聲慢慢收緊那只手掌,似乎將小心陰謀幾個字秘密地隱藏在掌心深處。她不敢相信,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間發(fā)生的“女壓男”現(xiàn)象,會跟陰謀扯上什么關系?

最先站起身的是文涯名。

這多少有點出乎歡應聲的意料。

文涯名剛往前走了幾步,草叢里忽然傳出劉軍的聲音:“文涯名,拉我一把!

文涯名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回轉身拉起了劉軍,一同走進了小木屋。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輕輕的咳嗽聲。歡應聲和王中陽大吃一驚,他倆全然沒想到身后還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他倆早就應該注意到的劉言。一瞬間,他倆的臉色都變得刷白。王中陽害怕的是,劉言是否已經(jīng)看見了他寫在歡應聲手掌上的小心陰謀四個字?歡應聲擔心的是,她與王中陽的秘密戀情終于曝光了。他倆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不約而同地驚駭?shù)貑枺骸皠⒀,你怎么會在我們身后??/p>

劉言仍舊撲倒在草叢里,他的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一會兒,他順手從草叢里扯出兩朵白色的野花,遞一朵給王中陽,又遞一朵給歡應聲。他站起身,用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神態(tài),對他倆說:“我先是撲倒在另一個地方,沒想到身子一滾,就剛好滾到你兩人的腳下來了。”他諱莫如深地笑了笑,同樣用諱莫如深的口氣說,“純屬偶然,純屬偶然!

一直望著劉言的身影消失在小木屋后,他倆才從驚恐中回過神。

王中陽望著手里的野花,自言自語說:“他到底想說明什么?”

歡應聲站起身,不安地瞪了王中陽一眼,又不安地將手里的白花遠遠地扔向草叢深處。短短的幾分鐘的變故,她已經(jīng)明白了一個事實——這次革命行動,雖然只有四個人、八只眼睛,但是,暗中還多出了兩雙眼睛,因為,每一個人的心中,都另外有一只日夜不閉的暗眼。她又想,從種種跡象分析,只有那位半途中突然加盟的少女劉軍,似乎仍舊長著正常人的兩只眼睛。

等他倆進入小木屋后,夜色已經(jīng)濃濃地掩蓋了四周。

劉言點燃一支蠟燭,在越來越亮的燭光照耀下,原本盤縮在小木屋中的夜色如一條黑色的蛇一般地從板壁上的縫隙間滑出去。小木屋閑置的年月確實太久了,屋頂是用木板搭成的,早已裂開了峽谷般的縫隙,透過條條縫隙,可以遙望到夏夜悠深的夜空上稀疏的星星。木屋里散亂地放著一些木板,這些木板就是當年地質隊員們的床鋪。他們稍稍收拾了一下小木屋,又將地上的木板整齊地鋪在地上,木屋中間掛上一塊白床單,分成內(nèi)外兩個地方。女性住里面,男性住外面。經(jīng)過一番清理,原本空寂的小木屋立刻透出一絲人氣出來。

剛收拾完屋子,還沒等大家好好地喘口氣,劉言突然雙眼盯著歡應聲,對大家說:“現(xiàn)在,我給大家提一件重大的事情。”

歡應聲的一顆心立刻在胸腔里狂跳起來。在歡應聲的想象里,她與王中陽的戀情早先已經(jīng)暴露在劉言的眼皮底下。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王中陽在她手掌上寫“小心陰謀”四個字時,劉言就在他們的身后。歡應聲害怕地想,難道劉言要將她與王中陽的秘密當眾宣布出來?

劉言先是奇怪地盯著歡應聲,接著向大家提了一個重要的建議——選一個領導出來。他說:“蛇無頭而不行,雁無頭而不飛。我們這次革命行動雖然只有幾個人,但也應該選一個頭頭出來!

劉言話音剛落,歡應聲那顆七上八下的心終于落了地。

劉言的建議得到了大家的贊同。

或許出于一種復雜的感激心理,歡應聲立刻提議道:“劉言,我們就選你當領導!

還沒等大家表態(tài),劉言急忙搶過話頭說:“歡應聲,依我看,這個領導,除了你,其他人是不能勝任的。”

僅僅是一瞬間,歡應聲心中對劉言的感激之情立刻轉化成警惕的心態(tài)。她的眼光在劉言的臉上移來移去,她不明白劉言心中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表面看起來,劉言提議她當領導是一件真心擁護她的好事情,然而,劉言內(nèi)心里,到底有什么樣的陰謀呢?她瞟了一眼不遠處的王中陽,王中陽朝她輕輕地擺了擺頭。她明白王中陽的意思,小心陰謀。想了想,歡應聲用一種聽起來很熱情、但內(nèi)心里滿含戒備的語氣問:“劉言,我個人很感謝你的提議。可是,你為什么要提議我呢?”

“歡應聲,”劉言解釋道,“我提議你當領導的理由只有一條,你曾經(jīng)在大窩鋪生活過!鳖D了頓,劉言又輕聲補充道,“還有,你能夠唱很好聽的歌。”

沒等劉言說完,劉軍立刻站起身撲到歡應聲身邊。她高興說:“歡姐姐,哥哥在家中經(jīng)常對我說,宣傳隊里有一位金嗓子歡應聲,會唱許多很好聽的歌!彼g應聲的手,親熱說,“歡姐姐,你就答應我哥哥的提議當一回領導吧。今天晚上,我好想聽你唱歌。”

不知為什么,劉軍心無城府的直率語言使歡應聲有些感動。她雙眼望著劉軍,問:“你哥哥在家中經(jīng)常提到我?”

“歡姐姐,”劉軍搶著說,“哥哥在家中經(jīng)常對我說,歡姐姐唱得最好的歌不是那些舞臺上公開表演的歌曲,而是一首蘇聯(lián)歌曲!

歡應聲調頭望著劉言,臉上現(xiàn)出吃驚的表情。她顫抖著嘴唇,忐忑不安地問:“劉言……你……你在什么地方聽我唱過……”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眲⒀越舆^話頭,笑瞇瞇說,“歡應聲,我在一個晚上聽到了這首歌。這是我聽到你唱得最好的歌!

天哪!一時間,歡應聲有一種要暈過去的感覺,雙眼害怕地流出淚水。與此同時,不遠處的王中陽渾身也跟著微微顫抖起來,一張臉變得慘白。

原來,在歡應聲與王中陽秘密戀愛后,一天晚上,他倆在長江邊約會。那天晚上的月光很好,仿佛天地之間的銀光都傾倒在眼前這條流淌不息的江河里。兩人并排著坐在沙灘上,雙手抱著膝蓋,默默地注視著夜景深處。在這個靜謐的夜晚,在這條泛著銀波的江邊,歡應聲情不自禁地唱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現(xiàn)在回憶起來,她那天晚上的表演哪里叫做唱歌?她只是將嗓門打開一條窄縫,讓歌聲穿過曲曲折折的歌喉輕輕哼出來而已。問題是,這是她和王中陽的秘密,劉言是如何得知的呢?

劉言一只眼睛瞟著歡應聲、另一只眼睛瞅著王中陽,臉上現(xiàn)出一種古怪的笑容,他說:“歡應聲,我提議你來當我們這次革命行動的領導人,你不會有意見吧?”

第一個贊成的,居然是王中陽。他舉起雙手,連聲說:“我同意,我同意!

王中陽急轉直下的態(tài)度使歡應聲大吃一驚,她目瞪口呆地望著對方。歡應聲明白,此刻,王中陽舉著雙手的姿勢看起來是滿心歡喜,實則是一種膽寒心虛的表現(xiàn)。

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文涯名也舉起一只手,輕聲說:“我同意!

“真是太好了!”劉軍一下子抱住歡應聲,兩眼閃出清明的光亮,興高采烈說,“歡姐姐,我堅決支持你當領導!

歡應聲越發(fā)害怕起來,她知道,這個領導是當定了。她不明白的是,當大山外邊的人們正在為權與利斗得你死我活時,劉言為什么要把領導位置強行推到她身上?當上領導后,她將會遇到哪些不測?劉言的真實意圖到底是什么?想到這里,她膽戰(zhàn)心寒地望著劉言,剛說出一句“我當領導……”

一陣暈眩突然襲來,她情不自禁地緊緊抱住劉軍,此刻,在歡應聲看來,只有劉軍才是最安全、最可靠的人物。她竟然害怕得哭泣起來。

劉軍大吃一驚,她說:“歡姐姐,當領導是一件高興的事情,你哭什么呢?”一邊調頭望著劉言,“哥哥,這是怎么回事?”

劉言笑了笑,似乎歡應聲的表現(xiàn)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避開劉軍的問話,轉身從挎 包里掏出一瓶白酒,剛想將酒瓶遞給歡應聲,想了想,他將酒瓶遞到王中陽手里!巴踔嘘,交給你一個光榮任務,歡應聲當選為領導,高興過度,請她喝一口酒壓壓驚!”

王中陽聽出了劉言話中自相矛盾的地方。他雖然不明白劉言這種不合情理的舉動到底是什么意圖,但是,他明白一個事實——他面對的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剛剛發(fā)生的“小心陰謀”了。仔細一想,就連歡應聲在那個銀光遍地的夜晚哼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這樣的秘密小事,都已經(jīng)落入了他人的觀察之中,那么,這個未知的可怕計劃也許早就蓄謀了。他接過酒瓶,走到歡應聲身邊,將瓶子送到對方面前,雙眼卻虛弱地望著另一個方向。

瓶蓋已經(jīng)擰開,濃郁的酒香很快在小木屋里彌漫開來。

歡應聲先是默默地盯著王中陽,繼而默默地盯著酒瓶。酒瓶正在王中陽手中微微地顫抖。一會兒,她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慢慢地從劉軍懷中挺直身,揩干淚水,慢慢地取過酒瓶,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地猛喝起來。

人們驚呆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劉軍。她一下子奪下酒瓶,驚訝地問:“歡姐姐,你喝這么多酒干什么?”

“歡應聲,你……”

王中陽剛想說什么,歡應聲立刻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酒精已經(jīng)在歡應聲的血管中奔騰起來,她的臉孔涌起潮紅,雙眼閃爍出酒精燃燒起來的明亮光芒。她退后一步,坐到木板上,眼睛盯著劉言,話,卻是問著大家:“你們既然推選我當領導,那好吧,這個領導,我就當下來吧。”她問劉言,“我能夠當這個領導,多虧了你的提議。現(xiàn)在,我請你為我們這次革命行動取一個名字!

劉言明白,歡應聲話中的名字是指為這次臨時的組織行動取一個代號的意思。沒作過多的考慮,劉言說:“歡應聲紅色風暴小組。”

大家沉默起來。

那時候,還沒有聽說用個人的姓名來命名這樣一種組織,更何況是用一個年輕姑娘的姓名。

許久,文涯名小聲說:“這個名稱不太妥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