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
她左手數(shù)錢數(shù)得手軟心歡,右手寫詩寫得心歡體暢。
她不滿于生活境況之困厄,所以集腋成裘地掙錢;她不滿于精神境界之逼仄,所以尋尋覓覓地尋詩。
細細想來,她雙手并用,左右開弓,也嚴格遵循了老祖宗的諄諄教誨,恩格思早有教誨在前:“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談得上從事政治、經(jīng)濟、文學(xué)、藝術(shù)等等上層領(lǐng)域的工作!
作為一個隨時隨地同關(guān)乎成本與利潤的干巴巴數(shù)字過從甚密的經(jīng)營者,寫出的詩,卻活色生香。這如同她對之執(zhí)弟子禮的趙興中,雖然出身數(shù)學(xué)系,寫起詩來,卻絲毫不輸于畢業(yè)于中文系的好多好多的才男才女。
為她詩集作序者,既有重慶詩壇風(fēng)云人物趙興中與金鈴子,更有中國詩壇光芒四射的評論家呂進先生。有詩人向呂進先生之高足蔣登科約寫序言,得到的回復(fù)往往都是“明年再說吧”,而她的詩集尚未付梓,呂進先生居然就早早地為她作好了序。如是,重慶不少詩人為之自覺黯然失色了。
她詩集出版之前,便有其詩集預(yù)購款自四面八方如若雪片般飛來,這讓“出版詩集倒貼錢”的時尚在她運籌帷幄之間,如若風(fēng)卷殘云。如是,重慶不少詩人為之心中頗不平衡了。
她叫冷雨桑,一個冷暖相依的藝名,一個詩畫相偎的芳名。
那一天的那一個下午,就是這個冷雨桑,揣著她的詩集《小記錄》,出席了重慶文學(xué)院為她舉辦的“冷雨桑詩集《小記錄》研討會”。
研討會盛況空前。蒞臨此會的,既有陳川主席領(lǐng)銜的重慶市作協(xié)一位主席七位副主席,又有著名詩人傅天琳、李鋼;既有著名詩評家蔣登科,又有《重慶晚報》副刊部主任胡萬俊、編輯陳廣慶;既有《重慶日報》、重慶電視臺、重慶文藝廣播電臺等多家媒體的代表,又有來自合川的由合川作協(xié)副主席胡中華率領(lǐng)的冷雨桑的家鄉(xiāng)親友團。以鄧毅領(lǐng)銜的重慶文學(xué)院更是全體總動員,來到研討會現(xiàn)場。當然,還有重慶文壇已然老矣的筆者。真?zhèn)是老少咸集,群賢畢至。
怪也難怪;貞浥c直面上述種種他人難及的際遇,冷雨桑一通開場白,唸得幾度飚淚,幾度哽咽,途中停頓五六回,紙巾用了七八張。
詩人冷雨桑,遭遇了種種他人難及的際遇。遭遇了種種他人難及際遇的冷雨桑,其人其詩,自然有其他人難及的道理。
冷雨桑寫詩,有時寫得平靜如水。她的詩,不作無病呻吟,都是有感而發(fā)。一首詩,少則五六行,多則十來行,就是她視之為長詩的詩作,也無非幾十百來行。她有一首長詩,還特意命名為《小記錄》。長詩尚且命名為《小記錄》,其小詩自然更只有堪稱“小小記錄”了。這也應(yīng)了冷雨桑為事為詩的宣言:“萬事就喜歡個簡單明白”。題目取得小,也取得巧。其實,詩人詩筆所述及的意蘊,卻絕無大小之分。小也是大,小中見大;大也是小,大寓于小。
冷雨桑寫詩,有時又寫得如癡如醉。冷雨桑是商人更是是詩人。詩歌是冷雨桑生命的圖騰。所以然,縱有重重商務(wù)跘手跘腳,卻千隔萬隔也隔不斷冷雨桑同詩歌千絲萬縷的緊密維系。反之,有詩之繆斯不期而遇有詩之靈感突然來襲,冷雨桑便會同詩神私奔于忘我之境,而將勞什子的生意拋卻九霄云外。
冷雨桑寫詩,最為惹人矚目者,是他寫詩寫得別出心裁。從某種意義上說,詩歌是否出新,是否具有美學(xué)的創(chuàng)造性,乃詩歌生命力強弱的重要分界線。冷雨桑顯然是深諳個中玄妙的。她從不人寫亦寫,從不人云亦云。堅持“我手寫我詩,我詩抒我心”,樂此不疲,且甘之如飴。
冷雨桑的詩觀真讓人耳目一新:“詩歌是文字的走卒,是心靈的一次遠足,最后抵達的空曠足以抵御任何逼仄。因此,黑暗只是短暫的,在文字的通道里我們實行自我救贖和祝福。”
因之,讀冷雨桑的詩,我們時時感受到春風(fēng)般的和暖,我們刻刻感受到春光般的至愛。
《小桃紅》,可當做經(jīng)文禪語來讀:“春天披著一件袈裟/踏著碎步/經(jīng)文滿身/讓人間的問號瞬間消隱。”咀嚼此詩,讓人參禪悟道,如若醍醐灌頂。時時地地把自己置身于春天,哪怕是數(shù)九隆冬,心靈深處也只有春天。世間種種不解事,便會迭次風(fēng)化雪消,換來一顆明明白白尋常心。
《所嫁非人》,可當做寓言視之。此詩極盡夫妻鳥自安家、遷居、婚姻破裂而各奔前程之種種情狀!胺凑y顫/啼聲哀婉”,看似描述的是動物世界鳥的浮躁,實則揭示的是人間世人的浮躁。鳥當然只能嫁鳥,鳥豈可嫁人?詩歌卻故作忿忿不平:“所嫁非人/所嫁非人/它明明嫁的是一只鳥啊!痹娙搜b瘋賣傻,實則心知肚明。動物界也罷,人間世也罷,鳥夫妻的婚姻如是,人夫妻的婚姻又何嘗不如是。夫妻世界大動蕩,大分化,大改組,不能說都對,也不能說都不對。戰(zhàn)亂之后總會有和平,對立過后總會有統(tǒng)一。夫是否適合妻,只有妻知道;妻是否適合夫,只有夫知道。如若鞋子是否合腳,只有腳知道。
詩人劍走偏鋒,將《小羊》一詩,寫得別致,寫得新穎。不動聲色的緣起:“小羊們,你們在來的路上/和媽媽,爸爸呢?/你們的爸爸它一定去了一個溫暖的地方!笔钦嬲臏嘏?還是冒名頂替的溫暖?于是,有了如下令人觸目驚心的承接:“那里有紅刀子白刀子/那里有熱氣騰騰,笑語喧嘩”原來如此,爸爸去的并非是讓它四蹄撒歡的牧場,而是強迫它引頸受刎的屠場。如此這般,以羔羊的犧牲,填充了人類世界的胃腸。于是,詩人呼吁得痛心疾首:“那本不是你們該去的地方。你爸爸也不該去/……小羊,把你的溫暖穿在身上/我們就穿過了你的一生,一世!
當然不容置疑,一個深懷羊本情懷的詩人,更應(yīng)該是一個深懷人本情懷的詩人。
而冷雨桑的長詩《天命——寫給母親及小部分故鄉(xiāng)》,更堪稱一部關(guān)于母愛關(guān)于鄉(xiāng)情的交響組曲。
冷雨桑的思維,都是逆向而行:“愁容一直貫穿到夜晚/我說母親,你是對的/你生下我的日子/河水漲潮,一波又一波的災(zāi)難/度你到無邊的岸/你打撈我吧,我的童年遍布水患,水蛭,水的妖蛾子!痹娙撕孟裆环陼r,詩人又慶幸生正逢時。早熟的詩人早早就感悟到了人生之真諦:自古英雄多磨難,從來紈绔少偉男。
冷雨桑的行為,都是逆向而行:“都說黃荊棍下有聽話的孩子/我想我是倔強的,表面順從/那些纖條從肉身抽過,我想羊鞭的主人此時是你/驅(qū)趕的自由也罷,青春也好/都是那么不羈,那么牛!秉S荊棍下,詩人并沒有成為逆來順受的乖乖女,反倒成了我行我素的叛逆者。
很多時候,叛逆就是一種生產(chǎn)力,叛逆就是一種正能量。
這只緣嚴酷的生活不斷地教育著詩人:“你干脆把自己出嫁給勤勞和勇敢/你節(jié)儉的愛情也沒有大富大貴。日子高不過門楣/那些舊衣、舊事,縫補之后可以將就/將就之后呢。是再增煩惱的新線頭/露水在黎明之前晶瑩/你的淚一直簌簌透明!彼栽娙嗣鎸δ赣H執(zhí)拗地表白:“你的不安緣于你的父親,而我的安全感是你所能給予的/而是我所不能領(lǐng)會的/我常常在你的眼神之中奔跑,責(zé)罵聲中逃亡。”
就是對不祥之鳥的烏鴉,詩人也斗膽為之平反昭雪:“那些青瓦白墻/和低矮的苦楝子樹/椿芽樹上那只烏鴉。說是壞鳥/其實,它們也產(chǎn)卵、孕子、傳播愛的種子和糧食。”
這逆向思維與逆向行為,反倒給冷雨桑帶來了超常規(guī)的發(fā)展。載著她實業(yè)與詩歌的人生之舟,真?zhèn)是直掛云帆濟滄海,乘風(fēng)破浪天際流。這歸功于從反面啟迪了她的她親愛的母親,也歸功于自逆向開導(dǎo)了她的她親愛的故鄉(xiāng)。
冷雨桑有兩個故鄉(xiāng),一個是生命的故鄉(xiāng),一個是詩歌的田園;冷雨桑有兩個母親,一個是給予了她生命的母親,一個是再造了她靈魂的詩歌。
所以然,面對故鄉(xiāng),面對母親,冷雨桑有了她的真情道白,有了她的感恩宣言:“好吧,我對你的哪怕絲毫不經(jīng)意/都是我臆想/我說過,我是愛你的/就像光陰愛大地,愛四季/我愛你黑發(fā)的白,你手掌的老繭和刺/你摩挲過和掌摑過的白天和黑夜/都有棱角,也有溫?zé)岫?攝氏和華氏,都在說愛,說憐憫,說你低低歲月里/那些晚節(jié)/說前世的宿命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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